我望糕興嘆。
七十三
對我而言,顧岑的恩寵就像一塊桂花糕,甜膩,但又有點兒噎人。
宮中之人為這塊桂花糕爭破了頭,它卻陰差陽錯地落在我手上。巧合的是,我很需要它。
一個月後,愛發夢魘的錦貴人坐不住了,不過如今應當改口叫她錦嬪。我入宮來的一個多月,她已提了位份。錦嬪在宮中侍奉的時間比我更久。她承寵時,我還在家裡和我姐姐互扯頭花。
錦嬪說,她也愛吃桂花糕,只是近來,宮中的桂花糕全都往我這兒跑了,她看得眼饞,極想來嘗一嘗。她這一來就是半個月,原來她也愛吃桂花糕,我吃桂花糕時,又多了個觀眾。
錦嬪看著皇上,皇上看著我,我看著桂花糕。桂花糕背朝瓷盤面朝天,誰也不看。
有的人活這一世,到頭來還不如盤桂花糕自在。
小桃看出了她的心思,十分有想法地向我打小報告,說錦嬪之意不在糕,而在於皇上呢。
可憐錦嬪日日覥著臉,不辭辛苦地來這兒吃桂花糕,非但不得皇上的垂青,還胖了不少。
聽到這,我心中的那一點點小小的壞又浮上來。
我自然知道,我又不是睜眼瞎,還瞧不出來嗎!
在後宮的日子,沒有姐姐和我爭來斗去,本就是很無聊的。
傻乎乎的錦嬪,吃桂花糕就真就是老實巴交地吃桂花糕,吃完一塊,馬上接著下一塊。
她既不故意把腮幫子裝得鼓鼓的扮可愛,私下又不拼了命地節食瘦身,不胖她胖誰呢。
錦嬪日日來吃桂花糕,正好解了我的悶,分攤我本該多長的肥肉,做難能可貴的消遣。
錦嬪來吃了小一陣,復寵的苗頭一分未見,不僅膀子圓了,下巴寬了,竟還生了痘瘡。
生了痘瘡的那一日,昔日風光無兩的她徹底死了曲線救國的心,掀翻了桌子,指著我的鼻子怒罵:「你在桂花糕里放了什麼東西!你區區一個貴人竟敢暗算本宮!你這個賤蹄子!」
她取來一碟又一碟的桂花糕,狠狠地摔爛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桃跪下求她不要血口噴人,須得拿出證據來。被她那叫楚楚的宮婢用力推開。
看狗,瞧出一個主子的脾性。楚楚是不折不扣的惡僕,同她主子一樣囂張跋扈。
我面上神色如常,卻在心裡一拍大腿:摔啊!我本來就不愛吃!你這個大蠢貨!
可惜錦嬪不知我心中所想,她冷笑一聲,停下了摔東西的手,命人將驗過糕點的宮人請來對峙,宮人掏出一張紙與一枚糕點,嘰里咕嚕地說了好長一串話,最終將矛頭對準了我。
此景似曾相識,當初姐姐指著我鼻子說我下藥的光景,再就眼前,只是沒那麼好脫身了。
殘陽如血,夕陽正緩緩地下墜至地平線下。下了朝的顧岑就這樣踏光而來,黃袍上盤踞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在血一般的餘輝中,像一頭巨大的凶獸。
七十四
顧岑聽完錦嬪的說辭,又見人證物證確鑿,擰起英氣十足的眉責問我,可有什麼話要說。
我已想好了對策,向他盈盈一拜:「皇上恕罪,臣妾也不知這糕點是被人動了手腳的。」
「皇上!」錦嬪伏在顧岑肩頭,「她若是不知,她怎會安然無恙!她分明知道,哪盤是下了藥的,哪盤是沒下藥的!」
顧岑深以為然,面色已然低沉下來,厲聲喚我的名字:「江淮北。」
「臣妾吐了。」我一圈一圈,解開纏繞在手指上的繃帶,給他看咬合的傷痕,「姐姐吃糕點,臣妾也吃糕點。臣妾也不知道哪盤下了毒。只是臣妾有催吐的習慣,或許因此僥倖躲過一劫。皇上若不信,就看看臣妾的手。」
我的手上有深深淺淺的咬痕。
錦嬪聲嘶力竭道:「皇上可要為臣妾做主!她若不知道它有問題,她為何要催吐!」
我面上一紅,低頭道:「姐姐,吃太多甜食會發胖,我怕皇上不喜歡。」
所有人皆是一怔。
錦嬪頓了一頓,側身去看顧岑的神情,顧岑拍了拍她的背,不再摟著她,宣來了太醫。
太醫告訴他,確有其事,坊間許多女子貪吃又愛美,便想了這招來維持苗條的身段。
催吐的時候,口腔周圍的肌肉收縮,有的人會無意識做出閉合的動作,將自己咬傷。
「看這傷痕不算太新,娘娘許是吐了不下八九次,還是要多多注意身體才好。」
太醫說到這兒,顧岑已來到了我的身後,摟住我細細的腰:「你怎麼這樣傻,這樣傻。」
不,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我娘不許我用晚膳,這惡習保留至今。
我是裝傻,真傻的跪著呢。
我在宮中用了晚膳,會產生病態的負罪感,只有摳著喉嚨把食物全都嘔出來,我才安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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