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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可此刻唇齒卻控制不住打顫,每一寸骨都透著寒涼,叫囂著快逃。

早在第一個家僕被她名義上的爹下令誅殺,血液浸潤後宅的黃土,就該將真相說了。

當死亡在她眼前極其真切地上演,她從那些絕望的面龐中讀懂了身不由己苦痛,才知道自己俯瞰眾生的視角是如此可笑,她自以為在局外玩弄眾生,殊不知早已深入局中。

人被殺,就會死。這是極其簡單的因果關係,她卻並未意識到這會在自己身上上演,因為她來自文明的就代社會,她沒有把自己擺放在平等的位置,錯把自己當與眾不同的神。

那一夜,她說了謊,已背負了最慘烈的懲罰,在那具死相慘烈的屍體前,她鼓起勇氣凝視著他擴散的瞳孔,從望不到頭的黑暗裡,參透一個永恆不變的真理: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不是她在操縱命運,是命運在操縱她。

在第四個家僕如牲畜一般在她面前被宰割時,那悽厲如殺豬般的嚎叫被幾雙手堵住。

她胃裡翻江倒海,被眼前慘絕人寰的景象嚇得腿軟,終於忍不住瘋狂地大叫起來。

她說:「是我!是我!是我裝的!不要殺人了!你放了他們!」

又倒了一個,她尖叫起來:「不要!不要這樣!你們這群吃人的東西!你們瘋了!」

她衝上去搶奪那把割人脖頸的刀,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掀翻在地,幾個人把她拖了下去。

一旁觀刑的江相指揮其餘人:「她受了刺激,把她帶下去。」

江淮南的娘塞了塊布在她嘴裡,把她領下去,關在房裡。

房裡沒有點燭,美艷的婦人把布取下,柔聲問她:「淮北,你的清白當真還在?」

她急於救人,不得已投敵:「對!你們不要殺人,他們都是無辜的,你快去阻止他!」

少婦十分為難:「口說無憑,我得叫個人來檢查檢查,你把裙衫脫了,在這裡躺好。」

江淮南不疑有他,抖著手把衣裳都解了,屈辱地在榻上抱著身子,等檢查的老嫗進來。

伸手不見五指夜,粘稠的黑暗爬遍她光潔的身軀,老嫗伸出蒼老的手。

她忍不住蜷縮起來,痛苦地覺察自己著了旁人的道,連將最後的證據都叫人毀了。

假戲真做,弄假成真。

她的清白被毀了。

江淮南的娘笑意盈盈:「你為何變聰明了?當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傻子,不是很好嗎?」

就像她東拼西湊,胡亂寫來作消遣的故事一樣,她自以為愚弄眾生,卻低估人性之惡。

衣不蔽體,寒意四起,她才知道這世界有多可怕。不是她去改變規則,是規則改變她。

自詡自由,已在枷鎖之中。她想錯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對過。

原來她不是故事中無所不能的主角,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身在期間,她落下的每一步,須得萬分小心。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

漫長的靜默里,江淮南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此刻與她等待查驗的那一夜,何其相似。

衛長風背對著他,背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緊繃。她毫不懷疑,自己說了真話,一定會死。

男人殺女人,就像殺豬、殺雞、殺任何一頭家畜一樣簡單,她怕死,她很怕死,她想活。

剛來這個時代不久,她心中原本存了些鶴立雞群的橋段,一些桃粉色的旖旎幻想。她以為自己是千萬人中最獨特的那一個,不論是誰,都會為之傾倒。

直到她看見,衛長風替江淮南去舞劍。

那時她並未察覺,衛長風,有多愛江淮南。

在這個視女人為物什的世界裡,衛長風愛她妹妹,愛到要給她尊嚴,為她放下臉面。

江淮北淪陷了,為他的與眾不同,而後覺察他的冷酷無情,又驚又怕地收起念頭。

衛長風是特別的,不是對女人特別,是對江淮南特別。

是她看錯了。

她毫不懷疑,,若說了實話,他會殺了她,而此時她心中只一個念頭。

她想活,她不要死。

說謊、哭訴、將髒水潑到江淮南身上,把她描繪成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對,讓衛長風對她失望至極,讓他們反目成仇終生不見,他就不會把火撒在自己身上了。

她舌尖抵著抖動的唇,催促自己。

快說,快說,快說!

就是就在,用你的計策,扭轉這乾坤!

她說:「江、江淮南……她、她替我嫁了……」

男人問:「哦,為什麼呢?」

她說:「因、因為。」

因為她要做皇后。

因為她愛慕虛榮。

因為她蛇蠍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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