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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了鵝毛大雪,馬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足印,在空蕩的天地間,毫不起眼。

重巒疊嶂,在峰與峰、路與路、水與水之間,他發就自己是那樣渺小的一個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才為何俯瞰眾生?也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位。

命運,是無處不在的一張網,他以為能扭轉乾坤,不過是以卵擊石,螳臂當車。

浩瀚星河,那是神明垂首看他,在躍動的篝火中,他感受凜冽的風,吹他向北。

這陣風,終於不拘泥於少時的錯、少時的愛、少時的恨,吹到比淮南更遠的地方。

世間總有一兩風,填我十萬八千夢。

遠山重重,你我各有去處。

又過了三年,顧岑納妃,遠在邊疆的衛長風受邀赴宴。

他本不想去,但知道再不見興許再無相見之日,最終還是去了。

他恨起自己來,優柔寡斷,江淮南不選則他也是應該,他確實做得不好。

他總是做錯事,一直錯,雖然竭力去彌補那些過錯,但只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江淮南真是個美人,即使遮著蓋頭,也能從婀娜的身段中,窺見她少女時代的柔情媚意。

她是一舞傾城的京城第一美人,人人都說她跳得很好,但他從未見她風風光光地跳一場。

小小的她,系在紅繩上的鈴鐺,吝嗇的陽光,醜陋的傷疤,見不得光的嫉妒。

這就是他所擁有的全部了,只那麼一點兒與她有關的片段,就是他的全部了。

就像是路邊行人,無意抬頭,看見一輪皎潔的月。

但路邊行人沒有登天的梯,只能仰頭痴痴地想。

他年少輕狂時,還以為自己能上青天攬明月呢。

如今,他只是看呀看,想呀想,直到天亮。

雲去霧散,明月隱去。

他低頭,默默前行。

清冷的月,好像一滴冰涼的眼淚。

那月光曾照他,卻不獨屬於他。

後來他一直征戰沙場,鮮少知曉宮中的一切。衛長安不喜歡江淮南,不願意向他透露過多的消息,只是有時會告訴他,她過得還可以,她生了孩子,她封了皇后。

收到封后的消息時,衛長風在月下枯坐了一夜。他替她感到高興,終於她還是實就了年少時的心愿,做皇后,沒任再打她了。她從此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應該是報了仇吧。宮中年年死那麼多嬪妃,也不知哪個是她的仇人。可見他與她的生活,真的是離得太遠了。如果兩個人相見,一定又是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

後來,她生了小孩,叫作顧晨,和顧岑的名字有一點兒像。他猜測她應該是愛上那個皇帝了,所以才取了個這麼曖昧的名字。再後來,顧岑死了,輪到顧晨即位。

衛長風終於可以給江淮南寫信,才寫了一封,就被顧晨攔下。顧晨在信里告訴他:衛將軍,朕不喜歡你與母后交往甚密。你在京中還有一位大哥,朕會好好待他。

新帝的語氣溫和,和顧岑相像,但實則暗藏威脅,與顧岑,更加像了。

衛長風為二人糟糕的母子關係感到揪心,看來江淮南在她的孩子心裡,似乎並不是一位溫和的母親。她可能變了,人到宮中,哪兒有不變的呢,他還在想什麼呀。

看來衛將軍的痴想是無望了。軍中有一兩個當年還活著的兵,對衛長風和江淮南的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二人曾經定過親,還在戰場上相見,如今人家都當了太后,老將軍再等也等不到幾根毛,不如早些成家吧。他們爭先恐後地替衛長風物色起媳婦來。

這個好,這個溫柔,那個好,那個漂亮,但都被衛長風一一婉拒。

他娘當年說,讓他去算命,這一生只成一次親,娶的是他心上人。

他早在最好的日子裡,同江淮南成了親,一個騎馬,一個坐轎。

他低頭看自己粗糙的手,這曾經是一雙漂亮的手,卻在牽手時,不爭氣地出了手汗。

征戰多年,他在死人堆里一路爬過來,早不出手汗了,也太老,不好上戰場。

唯一不變的,是他日日練劍,這是一把好劍,陪著他度過了好幾十年。

江淮南的信,從宮裡來,送到他手上,她問他,將軍,一切可好?

他把那信擱著,不想回答。若回信,一定又是石沉大海。

那唯一的聯繫,也要被切斷了。他情願永遠斟酌著回信。

直到有一日,將士來報,說前線入了死局,問他是否要轉移陣地。

他有了決斷,佩劍之前,先寫了一封信,放在桌案上,那是寄給江淮南的信。

一切都好,您保重。他還沒來得及寄出去,就急匆匆地去翻甲冑,預備出征。

然後慷慨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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