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坐在火塘邊的幾人之中,石芃忽然微微笑了笑,似是對孔太平發言,目光卻落在溫雪意的身上,意有所指地道:「沒想到孔師兄,對此卻是了如指掌,想來還是我太過孤陋寡聞了。」
孔太平頓了頓。
在呼邪部族長提及之前,他也是從未聽過這個名詞。
北陸和東陸之間的聯繫,雖然相比遙隔萬劫海的西陸,要緊密一些,但兩方大陸之間的天塹,同樣是難以跨越,還有著金帳蠻國這樣一個,不同於東陸之上占據大勢的修仙文明,而是傳承自上古巫部的異信國度橫亘在當中,以至於東陸之上,基本上只有一小撮元嬰後期的大修士,會選擇北渡而上。
而那些大修士,即使能夠傳遞迴一些消息,通常也不會關注這種司空見慣、細枝末節的世俗節令之事。
孔太平自己,是接到溫雪意的神識傳音,方才對這北陸百姓談之而色變的「夜冬」,有了基本的認識。
石芃笑吟吟地看著他。
儒冠修士踞坐在簡陋的荒野火塘之畔,姿態卻是沉肅端倨,猶如安坐廟堂之高、天子墀前,視線平靜地掃了癸水宗的女元嬰一眼,不冷不淡地道:「曾偶然聽人提及而已。」
他會不提及溫雪意的提醒和貢獻,實在是大出石芃的意料之外。
以至於她溫婉柔和的表情,都有一瞬的凝固僵滯,隨後才在溫雪意不加掩飾的輕笑里,緩緩地恢復原狀,垂下眼帘,似含笑意地「哦」了一聲。
火塘邊詭異地沉默了片刻,何金龍有些茫然地看著三個同伴,看了看不動聲色的孔太平,眸光盈盈的溫雪意,似嗔似喜的石芃……來回逡巡的視線,像是狀況外落單的大型犬類,嗅著空氣之中火/藥味的餘韻,焦急地腦補著不久前發生過的淡淡交鋒。
石芃注意到他的面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忽而微微一翹,含笑張口,便欲說話。
「不知道黑、白兩位道友,執意要獨自離開,如今情形如何。」
孔太平卻忽然不動聲色,淡淡地說道。
「這莽原之上,恐怖的存在實在不少,但彼此之間,也是有著微妙的平衡關係,再加上黑道友為人機敏,與白道友,也是有著特有的合擊之技,只要不疏忽大意,問題應當不會太大的。」
何金龍終於等到了一個能夠參與的話題,連忙接話道。
孔太平作為元嬰五重的前輩高手,即使在原本十幾人中,威望也是頗為深重,在此時,幾乎便是何金龍,最想要抱住的一條粗大/腿了。
他看著孔太平的視線,滿是信重。
石芃將要發出的聲音,被此倏忽一噎,面上微微露出一絲厲色,卻是很快咽了回去,似笑非笑地輕哼了一聲。
就在此時,石塊壘起的簡陋矮牆外圍,隱隱響起了人沸馬嘶的聲響。
赤血馬部落的千餘名老老少少,陸續地抵達了臨時營寨,馱獸和騎獸的嘶鳴之聲,攪亂了周遭的寂靜。
被油苫布遮蓋的拖車,軲轆在覆著薄雪的地面上碾出深深的轍痕。
能夠被金帳中的靈巫們看在眼中的珍寶並不多,即使有一些散落在莽原各處,那些產出豐饒的地域,也都會被更強大的部族占據,被留給赤血馬部這樣的小部落的領地里,靈物品階不會很高,但獲取的難度卻一點都不小。
因為貢品的品階不高,他們只能用更龐大的數量換取靈巫的滿意。
每個朝貢之後的十年裡,族群中的青壯年,幾乎都在回到領地的第一天,就為了下一次的朝貢而拼盡全力,許多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金帳草原之上,強者恆強,弱者愈弱,千百年來如此,唯一能夠改變族群命運的機會,就是培養出一名本族群的靈巫。
「尼雅!」
呼邪部族長面上露出笑容,興奮地對著車隊前方,跨/坐在騎獸背上的少女招了招手。
披著皮裘的少女,姿態輕/盈地翻下/身來,一雙明媚的眼眸,波瀾不驚地看向火塘邊的幾人。
「快來拜見幾位仙長。」
呼邪部族長擁著她的肩頭,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催促著她,一面將她向前一推。
少女一雙清媚的大眼睛,噙著一絲笑意,手掌扶在肩頭,做了一個金帳原上的傳統禮節。
溫雪意背上,悚然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呼邪部族長對於少女尼雅的態度,似乎微微有些不滿,但對孫女的憐愛,仍然讓他壓住了情緒,重新跪下/身來,謙卑地道:「小人的孫女不通禮數,在諸位仙長大人面前失禮了。還請諸位仙長,不要見怪。」
孔太平頓了頓,沉聲道:「我們只是受部族長的委託,護送你們一路上平安抵達金帳而已。」
言下之意,其他的事情,他們不會多管。
呼邪部族長不由得長長地吁了口氣。
他極為感激地道:「多謝仙長的慈愛體恤。」
帶著孫女離開的路上,溫雪意聽到老人略帶幾分嚴厲地道:「尼雅,你方才怎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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