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淚眼模糊,欲言又止,卻也不知要從何說起。
“殿下,說到底,你我這般世家女,多來都是要為家族奉獻的。” 桓越長嘆了口氣,狠心道,“殿下且想一想,鳳印和公主孰輕孰重!”
這是舞陽的原話,“若她猶豫不決,就讓她想一想,鳳印和公主孰輕孰重!”
“自然是吾兒重要!”未曾想,陳婉揚聲而起,眼淚如珠,“孤要這鳳印作什!這內廷禁軍,武庫兵刃,孤都這般田地了,要來作什啊!孤就想同吾兒平靜度日……怎就這樣難?孤都不求團聚,就求個平安,求個安心罷了。 ”
她伏在案上痛哭出聲。
珠釵搖曳,衣衫褶皺。
“殿下!其實妾不解,您如何一定要公主離開京畿就藩?”桓越輕輕拍著她背脊,柔聲道,“若是為了當下流言,妾有一話要說。就算當真是陛下所為,然陛下在蘇相手中長成,如今允他北面受禮。如此,她才是孤弱示好那方的,你怕她作什!你且就這般將孩子養在膝下,手裡握牢鳳印,何必送去封地!”
“不,榮嘉必須走。孤也不知陛下使了何手段,竟哄得榮嘉整日往她處貼。但凡有個不留神……”
陳婉坐起身來,一想到近兩月榮嘉在石渠閣遇險,她便心驚膽寒。
若非母家人連番進來帶話安慰,她早就想將鳳印交出去了。
未央宮中的那個少女,要的無非就是這枚印章。
“孤必須要榮嘉遠離陛下,去封地是最好的。山高路遠,陛下鞭長莫及,左右她無權,調動不了兵甲。不似在這深宮之中,榮嘉同她咫尺之間,孤防不勝防啊……”
陳婉幾經崩潰,想要送走女兒,卻又擔心女兒年幼無依。
想要用手中權柄那枚冰冷的黃金印信,換一支可以信任安心的軍隊給女兒護佑,奈何母族又不許。
“殿下,殿下!”桓越將她扶入懷中,撫慰道,“您聽妾說,即是這般,鳳印就當真沒有交出的必要了。假使印歸天子手,她依舊有那念頭,那麼屆時蘇家軍也是護不住公主的。而若鳳印在殿下您的手中,只要天子還對印信有執念,便不會碰公主。如此,兩廂僵持各退一步,便是另一種平衡。”
“至於蘇相處,這些年殿下細想,他雖為世家首領,是否心已不在世家?”桓越一點點擦拭著陳婉面龐清淚,給她重新理妝正衣,“殿下覺得,當如才能讓他重新心歸你我門閥處?”
“妻室,血脈!”陳婉豁然道。
亦豁然今日明明是她陳氏族中之事,來的卻是桓氏女。
順道有,特意亦有。
“孤原應諾你的,這近一年來……”陳婉輕嘆,“孤自可提一提,但是表兄性子,你是知曉的!”
先前還覺的他對桓氏女乃有愧不敢言,然桓氏女走出寺廟兩年多,也不見他有何表示,回想當年他因不願耽誤人家年華而退婚。如今若是還有情意,以他那樣的為人,便也不會拘於感愧之心,而再行耽誤之舉。
明里暗裡都沒有表示,多來是心不在這處。
“非他不可嗎?”陳婉問。
更遑論蘇恪夫妻既然鬧成這般,再結親家怕是艱難。
卻聞桓四姑娘七竅心,話語也坦蕩,“非他不可。一來為私,妾慕他多年,侯他多年,已無法再看見旁人。二來為公,阿兄阿嫂若是姻緣終結,妾必續上。門閥之中,靠的最多的就是交錯不斷的姻親。”
“還是那句話,你我世家女,享富貴而當責任。求全便是貪。”桓越給陳婉理好妝容,將她步搖捋順,恭敬退下身來,依舊側坐一旁。
午後的日影有輕微的浮動,博望爐中香菸裊裊,彌散在陳婉周身。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面上盈著淺淺的笑意,渺渺煙霧繚繞淡淡光影,將她整個人暈染的很不真實。
唯有開口的話語,確定她尚存一口氣,“如此,便讓吾兒前往吧,鳳印尚留我手。”
“人事十之八|九,皆由權勢而定。權勢解決不了的一二,怕是神仙也難辦。”桓越沖她頷首,笑意中予她力量,“故而,還是握著權勢更加踏實些。”
“孤曉得了!”陳婉垂眸又抬首,隱約見窗牖外一方模糊的背影,叩案傳人問過。
宮人捧來一個鮮紅的榴花花環,道,“是小公主想奉給您的,婢子說您有客在此,問她是否要通傳。公主掂足瞧了會,道是不擾您,她亦有些困了,便隨乳母先回寢殿歇晌,道是晚些再來給您請安。”
陳婉揮手譴退宮人,目光落在那赤血欲滴的花環,只閉眼喘出一口氣,滿臉疲倦又恐厭。
*
然榮嘉公主就藩的日期卻定在了中秋之前,八月初十。
是她自個要求的,為此還跑去未央宮求了她的皇姐,理由是早晚要走,過了中秋熱騰騰的節日,她就更不想走了。
她跑來殿中的時候,尚是晌午時分。
朝中逢五逢十早朝,這日是七月廿六,沒有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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