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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論聲紛紛。
雕鸞鑲寶的馬車內,蘇恪落下帘子,撫了撫雲鬢,撥下兩對累金紅寶石簪子,只剩一方華勝鑲嵌在髮髻正中。她在車中靜坐了片刻,將簪子收好,道了聲“走吧”。
馬車在東市平康坊一處府門前停下,她從車中出,石階而上。走了兩步回頭,看華蓋玉寶的馬車,吩咐道,“下次出來,不用這車駕了,換輛素些的。”
平康坊住的亦都是富貴人家,但若是同北闕甲第、官署府衙相比,自是要低調寒磣許多。何論丞相府,抱素樓這等幾乎可堪比宮城的地界,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蘇恪扶風弱柳走入這套二進院落,行過正中的垂花門,拐入後院廂房。一路分明也是景致清幽,小橋流水,然她總覺晦暗無光,心也愈發沉悶,實難相信有一日自己還會踏入這等地方。
然她又不得不來,因為蘇彥在這處養傷。
如同她不得不低頭認命,看匾額撤下,家族式微,卻又無能為力。
蘇恪原本被蘇彥從軍中罰回牡丹樓禁足,說是待他回京方可解禁。遂而在他今歲五月回京時,已經被關了一年多的婦人急急出樓,同幕僚離京散心。不想在途中聞蘇彥被公審受罰,如此趕回。
眼下是六月下旬,距離蘇彥被御史台公審,已經過去二十餘日。
蘇彥已經從最初的昏迷不醒,反覆高燒,到眼下恢復了神識,清醒過來。只是人還不能下榻受力。這會聞蘇恪過來,遂勉強披衣起身,靠在臨窗的席案上侯她。
她是經不住事的,他也不願被她哭嚷吵鬧。然從窗邊望去,見挪步而來的婦人,蘇彥還是忍不住蹙了眉。
“快讓阿姊看看,都傷成什麼樣了?”蘇恪亦看見坐在窗邊的人,匆忙入室奔來,上前欲要探他衣襟,只被蘇彥含著攔下了。
“六十脊杖,都是多年同僚,如何下得了手的?”蘇恪捻著帕子,看面容瘦削又蒼白的手足,眼淚噗噗索索地掉,所說儘是婦人言。
“不礙事,他們手上有章法,不會傷到要害的。這不都能下榻了。”蘇彥用了一盞參須茶提神,吐話尚且有些力道。
蘇恪看他,又看四下院落,眼淚總也收不住。
蘇彥笑嘆一聲,又看她妝發,“阿姊願意低調些也是好的,只是還無需你珠翠減半,有阿弟在,旁的不論,衣食起居總不會委屈阿姊的。”
“你倒瞧得仔細!”蘇恪吸了吸鼻子,止住哭聲,抬眸緩緩看他。
蘇彥虛弱眉眼中便又攢出一絲淺笑予她,慰她不必擔心。
“你啊……”卻不料蘇恪酸澀重起,只垂眸搖首,“值得嗎?”
“都快一個月過去了,依舊漫天穢語。抱素樓今個也被撤匾了,你自個又弄成這般模樣,一身傷痕,聲名潰敗,被斥被貶。我還沒去那二坊間,但想想也知曉親族宗老定是恨死你了!”
“我一人受罰,不曾累他們,怨我作什。”蘇彥笑道,“也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是我願意罷了。”
“你還嘴硬。”蘇恪嗔他,“那抱素樓怎麼辦,曾祖,祖父到阿翁,三代人近百年的心血啊。如今轉眼被撤了第一樓的名號,轉眼從你手中丟失……”
“阿姊!”蘇彥緩了緩勁,平靜道,“抱素樓被撤名不假,但他依舊在。不過是從我的手中,到了官中,到了陛下手中,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一來人臣權勢太大,即便他無心,也難保周遭人無意。抱素樓培育文官送入朝中,那些便相當我蘇氏門生,蘇氏還有兵甲在手,權勢太大了。且讓那處作天子門生吧。”
“你這心思——”蘇恪瞧著他,“東征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將功績都挪給陛下?可是分明那些將領都服你的呀!”
蘇彥笑了笑。想起入了豫章郡後,主帳中諸將盤析半年來的戰況,蘇家軍風頭正盛,對他極盡讚譽,而彼時煌武軍的將領便已經神情微變。
那會他就意識到了,縱是他與江見月兩心相知,但是彼此身後所代表的利益是永久衝突的。她和他占著君臣二字,只有此消彼長,不可平等共處。何論,她對他心結尚未解開。
只一瞬間的覺察,便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
她已經長大,他該慢慢退去榮光,讓君為君,臣為臣。
自然,也雜著私心。私心想,她若無法再信任依賴他,那麼有更多的權力傍身,是不是也能讓她安心些。她的心定下,是不是可以想起他的一些好,想起他們也有快樂的好時光,然後肯重新對他笑一笑。
“是的。”蘇彥頷首。
“然後眼下,你又把抱素樓送給了她。”
“阿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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