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在她懷中甦醒,養回一點力氣,從御輦下去,回身伏跪,迎下帝王之身的母親。
江見月從御輦緩步下來,伸手牽過兒子。
十丈處,列陣的羽林衛分列兩側,再是三千衛定點防守,接著夷安上來,領禁軍於身側,然後大長秋領六局引路,先受了舞陽夫人和趙循、趙律、趙徜三位侯爺為首的趙郢宗親的拜侯;如此方入杜陵邑正殿,略歇片刻後,轉去正西南三里處的廣陽台。
廣陽台上,奉著茂陵長公主的靈位。
這日是八月廿八,茂陵長公主的十九周年忌,江見月帶長生前來祭拜。
御輦在廣陽台三丈處停下,在此迎候的新平翁主蘇恪和永寧侯趙徊迎上前來。
兩人跪身行禮,趙徊道,“陛下天恩,臣代阿姊銘感五內。”
江見月端坐御輦中,遙遙望了眼廣陽台正門。
按理,若是臣子有功於社稷,天子祭之,也是合理的。但這位前朝的長公主,原同她無甚關係,且於她的王朝也無有尺寸之功,她沒有祭拜的理由。
此番前來,完全是因蘇彥之顏面,代他祭母。茂陵長公主誕下蘇彥,成為她帝國的股肱重臣,做了她的師父與愛人,又成了她孩子的生父。
這樣想,也算是她的功德。
“長生,你去。”江見月示意車前跪著的兩人起身,垂眸道,“禮數都記得吧?”
長生點頭,“兒臣記得,不會錯的。”
江見月安坐御輦中,微笑頷首。於是,長生一人下車,由大長秋幫扶,焚香行禮。
“殿下無需如此。”舉香畢,長生正要跪上蒲團,蘇恪將他攔下。
她側身朝江見月福身行禮,溫聲道,“陛下,殿下雖是代父祭拜,但已是一國儲君。舉香足矣,萬不可行此大禮。”
這處尚在廣陽台外,原都不曾入內見牌位,為的就是君臣分明。不想蘇恪這廂愈發恭謙,將後頭的禮都省了。
江見月看了眼蘇恪,許是見多了她滿頭珠翠華勝搖曳,遍身霓裳錦袍拖地的驕奢,這驟見她銀簪裸髻,麻衣素服,竟有些恍惚。
尤似見到了昔年的茂陵長公主。
當年,剛被蘇彥收養進入蘇氏太尉府時,茂陵長公主因歷經喪夫之痛,又值彼時山河動盪,家國諸事不順,身心俱疲,纏綿病榻。
江見月一共見過她三回。
頭一回是被蘇彥帶回家的當晚,蘇彥將她交給溫似詠暫且看顧,自己趕去請安侍藥,她卻不偏不倚發病,驚動了周遭的人。
原本再怎麼驚動也不勞駕長公主出來。大抵是聞自個兒子半路撿回的流浪兒,出自一國公主對子民的憐憫,方披衣下榻。
記憶中,那會的茂陵長公主便是蘇恪如今這個模樣,妝容未飾,素衣簡袍,並無帝女的金貴,也不似百姓口中描述的趙家皇室荒淫驕奢的模樣。
反倒是那會的蘇恪,搶先開口,“阿弟開私庫賑濟民生便罷了,怎還將這般又髒又病的乞兒往家領,白的驚擾阿母。”
“領的好!”茂陵長公主卻紅了眼,“乃我趙氏不得天佑,累百姓艱辛。且趕緊讓醫官給瞧瞧!”
這是江見月頭回見茂陵長公主,對她很是感激。
第二回 見,已是小半年後。
她原只願跟著蘇彥,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心中惶恐隨時被丟棄,恐給人添麻煩,便想著少些人見到自己,忘記她的存在,她就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此,鮮少現於人前。
後來慢慢膽子大了些,遇上蘇彥上朝半日不歸時,便會悄悄去正門旁的巷子口等他。有一日蘇彥因急事下朝後被滯在了中央官署,午時都過了也不曾回來。她在巷子口等的都睡著了,待睜開眼,竟是茂陵長公主身邊的姑姑在喚她。
她侷促地行禮,隨那姑姑側身避開,方見華蓋雕鸞的馬車內,坐著茂陵長公主,和一個道士。
兩人正低語著。
那道士瞧她一眼,又說了兩句。長公主便掀眸看她,目光如箭,看了片刻到底也沒說什麼,只讓人譴她回去,說是坐那處不成樣子。
這回之後,江見月便有些怕她,在蘇府之中愈發沉默,只主動學習規矩禮儀,恐傷府中顏面。
後來隨著公主身子每況愈下,深居簡出,她自己又頑疾在身,為避忌諱,尋常節宴中的磕頭請安府中管事亦不會叫她。
最後一回見面,是蘇彥送陳婉出嫁,乃是趙氏皇室日漸式微,拉攏一方諸侯大將,茂陵長公主同舞陽長公主,於公於私都代天子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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