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酣足以後,徐玠捧著茶盞,拍著三人的肩膀,滿臉意猶未盡:「好喝,給本官抱一壇回家。」
於是——
他抱著空罈子不撒手。
第106章徐階睡醒了。懷裡抱著冰涼的酒罈子。
徐階睡醒了。
懷裡抱著冰涼的酒罈子。
看著打結的衣袖,他沉默了。
將酒罈安穩放下,他起身,就見床頭蹲坐著一隻大貓,正優雅地舔著爪子。
還有翻了一半的書,被鎮紙壓著。
*
而在廊下看書的趙雲惜,手在翻書,腦海中卻在回憶著徐階的生平。
徐階,字子升,來自松江華亭,他是驚才絕艷探花郎,科舉時一路飛升,做官卻頗為波折,觸怒權臣張璁,被設計外放。
如今朝中已不見張璁,而徐階青雲直上。深得夏言賞識,已有衣缽傳言。
後來他確實很厲害,一路做到次輔、首輔,提拔了張居正。
趙雲惜笑了笑,翻過一頁書,心中頗為感懷。她合上書,正要起身,就聽見身後傳來聲響。
徐階懷裡抱著小肥貓,有些尷尬短促地笑了笑:「勞煩了。」
高拱正眯著眼睛曬太陽,聽見上峰的聲音,連忙起身,上前打水給他梳洗。
等都收拾好後,徐階這才算神態從容起來。
張白圭和葉珣正在下棋,聽到動靜也連忙出房門來。
「喝點茶水。」張白圭連忙拿茶葉倒茶。
趙雲惜合上手中書,正要起身離開,就聽徐階笑著道:「趙娘子不必迴避,先前就說過,我師從聶豹,而你是林修然的義女,字恆我,可是?」
趙雲惜聽見恆我二字,恍惚了片刻。
「是。」她認真回。
就聽徐階溫和一笑:「當初林師叔殉道,給我們每個人來信,說最不放心你,以後若你帶白圭進京,讓我們多加照拂。」
趙雲惜滿臉茫然。
她心念電轉間才明白,國子監小食堂那麼緊要的地方,僅問一問就能進去,原來不是她實力雄厚,而是勢力雄厚。
裙帶竟是我自己?
徐階捋著長須,但笑不語。
見她消化得差不多了,這才又笑著道:「所以你也算是小師妹了。」
趙雲惜:……
她有些不敢想,如今心學興盛,朝中當權者多為心學門徒,她這輩分有億點點高了。
「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徐階笑了笑,這才轉身離去。
等徐階走了,趙雲惜還沉浸在那聲「小師妹」中無法自拔。
她淚盈於睫。
這老頭死了還這麼招人惦念。
可惡。
狠狠地一抹眼淚,她嘆氣:「明明還活著,怎麼就死了。」
跟他媽做夢一樣。
明明昨日還在對你笑,還滿臉傲嬌地說自己想吃炸雞,卻轉眼成了黃土一堆。
人得活著,才有機會。
她和白圭都會好好活著。
張白圭遞給她一盞熱茶,葉珣立在她身側,默默地陪著她。
真是年紀大了,竟然會懷念從前。
*
張白圭沒想到的是,再次被首輔夏言傳召,竟然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
「以青詞媚上,以齋醮邀功,實乃方士之伎!」
張居正躬身,撿起扔在地上的文章,他垂眸斂神,不置一詞。
「出去吧,本官要靜一靜。」夏言聲音中透著疲憊。
他把手裡的青詞抖得嘩嘩響,憤恨捶桌。
張白圭將手攏在袖中,控制不住地捏起拳頭,短甲刺痛掌心,他精神一清。
剛出內閣,就見嚴嵩滿臉慈和地拍拍他的肩,溫聲道:「此乃情非得已,和你無關。居正小友不必在意這些。」
張白圭垂眸躬身作揖:「謝次輔教導,居正知道了。」
等回翰林院後,縮在茅房,他洗了一把臉,將所有難堪表情都留在水幕中。
等再出去時,依舊清醒冷靜,儒雅隨和。
葉珣在他桌上擺了一杯熱茶。
張白圭笑了笑,捧著茶盞慢慢地啜飲,不動聲色。
徐階遠遠地看見了,有些心疼。近來首輔情緒不好,他看得清楚明白,對於青詞多有敷衍懈怠,先前連香葉冠都不肯戴。
他不是在罵小白圭,是在罵自己,就看張居正能不能自己領悟了。
這樣劈頭蓋臉的責罵都能咽下,才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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