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岑康寧就跟父母不太熟悉。
從小他在爺爺奶奶家裡長大,跟父母見面只有偶爾過年的那幾天。
後來爺爺奶奶過世,岑康寧又被送到大伯家,對父母的印象就更為模糊。
忽然猝不及防地被拽到太平間裡認屍,岑康寧其實沒有多少傷心,有的只有恐懼。因為屍體過於可怕,他被嚇哭了,然後大伯拉著哭到崩潰的他來到另一群人面前。
具體說了什麼岑康寧已經忘了。
因為岑康寧對於當時的場景實在是過於恐懼。
六歲的小孩子,忽然被迫面對血淋淋的兩具屍體,大伯卻說,屍體是他的爸爸媽媽。
岑康寧不明白。
爸爸媽媽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不是在外打工嗎?
雖然跟岑康寧見面的機會著實不多,但印象中,爸爸媽媽至少是完整的,乾淨的。
小孩子在感覺到恐慌的時候會下意識想要躲在最親近的人身邊,仿佛只有拽著那個人才會有安全感。岑康寧當時也是那麼做的,他一直拽著大伯的衣角,拽地很緊,怎麼都不肯放。
大伯卻強行拉開了他的手,說:「寧寧,你得留在這兒。」
「我不要,大伯。求求你。」
岑康寧哭著求他。
大伯很狠心:「不行,你必須留在這兒守著你爸媽,這樣那些人才會賠錢!」
岑康寧茫然且無助,哭著:「賠錢是什麼意思?」
大伯說:「你爸媽死在了工地,工地上必須負責。」
岑康寧到底還是太小了。
才六歲,還沒上小學。
對於一個連生死都還不太能分得清楚的小孩兒來說,給生命賦予價值,果然還是太難了一些。
他不知所措,也無處可去。
只能聽大伯的。
大伯讓他留下,他就半步也不能離開。
「太平間好冷啊,好冷好冷……」是岑康寧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瑟瑟發抖的程度。
「應該是為了屍體不腐敗,所以開了空調吧。但那是大冬天,我又穿的那麼少,感覺都快被凍成冰棍兒了。」
「是真的很像冰棍兒,因為那時候我很瘦,就細細長長的一根。」
「嗯。」
祁釗說:「現在也很瘦。」
腰間幾乎沒什麼肉,單只手臂就能環住。那天晚上祁釗曾經環過,所以有發言權。
身上唯一可能肉多一點的地方就是臀部。
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比現在還瘦。」岑康寧還不知道自己的屁/股被人私自評價,補充說明。
又接著道:「可以想像那個時候我真的對懷念我爸媽沒什麼感覺,只想暖和暖和。」
「所以當軍叔和娟姨出現的時候,軍叔給了我一杯熱水,娟姨給了我一條圍巾。當時我真的……很感動。」
小孩子能懂什麼呢?
岑康寧不過是想活著罷了。
被凍成冰棍兒的他終於能夠暖和一點,於是下意識地朝著這對兒夫妻靠近。
再然後,大伯出現了。
不知大人們做出了什麼交易,總之最後大伯帶著笑容離開,臨走前把岑康寧交給了黃軍。
「以後你就跟著黃老闆過。」
大伯樂呵地摸著岑康寧的腦袋,對他交代。
岑康寧當時還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給自己熱水的黃軍一定不是壞人,給自己圍巾的李寶娟肯定也不是。
他就那麼被夫妻倆領回了家。
然後渾渾噩噩地在黃家住了下來。
「剛住進去的時候,一切都還好。我那時候可能是被凍壞了,也有可能是營養不良吧,總之經常生病。」
「一生病,娟姨就給我喝糖水,煮薑茶。」
那會兒也不覺得這些東西其實不治病,只覺得好喝,溫暖。說來挺好笑的,岑康寧喜歡上甜食,可能就是從這時候開始。
「娟姨那會兒還在懷孕,本身自己都需要照顧,但還一直照顧生病的我。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娟姨卻總說,沒關係,你要把這裡當成家。」
說起家這個字的時候,岑康寧語調很輕,如今也可以笑著說出來,仿佛根本不在意一樣。
「我當時,信了。」
怎麼可能不信?
因為從沒有人這樣照顧過他。
不會有人給他煮糖水,不會有人給他買新衣服。
不會有人挺著大肚子在廚房裡做飯,然後還笑呵呵地遞給他一塊兒剛出鍋的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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