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問羅貝,「聯繫上你的家人了嗎?」
「嗯,」羅貝吸了吸鼻子,「我現在在醫院。我爸之前不接電話,是因為我奶奶已經……已經走了。」
塗白棠輕輕地「啊」了一聲。
「他太傷心了吧,所以顧不上。」羅貝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哭成那個樣子。」
「你身體還好嗎?」塗白棠問。
「有點累,但現在一時也找不到可以躺下的地方。大家都挺忙的,不想去打擾。」
此刻走廊已經恢復了安靜,羅貝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這裡沒什麼人在乎他,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能儘量低一些。
能和塗白棠這樣聊兩句,對他而言已經很足夠了。
「先回家吧,」塗白棠很擔心,「你留著應該也幫不上什麼忙了,早點回去,早點休息。」
「嗯,一會兒有機會就去。」羅貝說。
手機里傳來了嘆氣的聲音。
塗白棠雖無奈,卻沒有再勉強他,轉而問道:「那你有去見一見你的奶奶嗎?」
「遠遠地看了一下,」羅貝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怕,不敢靠近。而且……」
「嗯?」
「而且,我好像比想像中要難過一些。」羅貝說。
那是一種與比特離開時並不相似的情緒。覺得胸悶,喘不過氣,下意識地開始懷念,當見到父親和弟弟因悲傷而落淚,心情也跟著糾結起來。
「很奇怪啊,」他對塗白棠說,「其實我心裡覺得這一切都和我都沒什麼關係,我只是一個旁觀者,可還是會覺得難過。」
「奇怪嗎?」塗白棠說,「這不是最理所當然的感情嗎?人的情緒本來就是會傳遞的。」
「奇怪,」羅貝說,「我好像……好像有一部分,是在為自己不夠難過而難過。」
那樣的情緒或許很接近於負罪感。
他下意識地在心中做了比較,然後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他的奶奶,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遠比不上一隻兔子。
從人倫從常理,這都是不應該的,是錯誤的。
「嗯……」塗白棠思考了片刻,突兀地問道,「如果離開的是我,你會很傷心嗎?」
羅貝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呢?」
「會嗎?」塗白棠追問。
「……我不喜歡這種假設,」羅貝有點不高興,「我們不說這個。」
「你看,你明明是一個感情很豐富的孩子。」塗白棠說,「那我們換個假設的對象吧。不是我,而是諶早——」
「別說啦,」羅貝打斷他,「快過年了,不要做這些不吉利的假設。」
「你會比現在更傷心,對嗎?」塗白棠問。
羅貝下意識地想像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所以沒什麼好自責的,」塗白棠安撫道,「不是你的問題。愛是一種相互作用力。羅貝沒有選擇單方面無條件地付出,說明羅貝是一個聰明的、懂得保護自己的小孩。」
羅貝鼻頭酸酸的:「你明明不認識我的奶奶,也不知道我們之間是如何相處的。」
「但我了解你,知道你是感情豐富又細膩的人。你和周筱桐萍水相逢,也會關心在意她的情緒。」塗白棠說,「你現在因為自己不夠傷心而糾結,正是因為你善良。」
自己哪有他說得那麼好呢。
羅貝握著電話,許久後才輕聲說道:「……謝謝你。」
「不用謝,」塗白棠說,「我現在很慚愧。」
「為什麼?」
塗白棠又嘆了口氣:「沒能陪在你身邊。」
「別這麼說呀,」羅貝有點不好意思,「你能陪我說話,開導我,我已經很開心了。你也沒有義務非要……」
「我有啊,」塗白棠說,「我有。」
「……」
「卻只能在電話里陪你,對不起。」
羅貝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無意識地抬起手來,握住了胸口那枚小小的兔子別針。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就這麼沉默了會兒,氣氛竟也全然不尷尬。
「……也很好的。」羅貝說。
他閉上眼,腦中浮現出的塗白棠,是記憶中最熟悉的兔子模樣。
有著可愛又真誠的小黑豆眼,注視著他時鼻頭會輕輕扇動,耳朵像雙馬尾一樣垂下來,看起來軟軟的,令他感到放鬆,吸引他靠近。
「羅貝!」不遠處一聲呼喚打斷了他的假想。
羅貝轉過頭,視線中是一個挽著長發、面容姣好的女人。
那張臉上也沒什麼容易被記住的特徵,但他們畢竟相處多年,羅貝還是可以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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