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根足有成年男子合抱粗的深褐色觸鬚與G8273擦肩而過,捅穿了左側的矮牆。
前一秒還表現得失魂落魄的哈斯塔緩緩抽回觸鬚,無視那些不斷砸落的碎磚與齏粉:「我遵守承諾,只是因為我想遵守。不是必須遵守。」
「這正是我想論述的重點。」G8273無視左半邊空蕩蕩的袖管,維持著不怎麼真實的微笑注視哈斯塔,右手手掌卻危險地壓住了那根正在回縮的觸鬚。
他與人類無異的眼睛在夜色中亮起,被霧靄氤氳成兩點冰冷而銳利的光。改寫現實的力量霎時化作比世間一切武器更加鋒銳且不容抵抗的利刃,斬斷了那根不耐捲來的觸鬚。
「不論你是因何失憶,但失憶前的你,的確是憑藉自己的意志在遵守約定。」
他頓了一下:「因為這裡從不是遊戲,是足以吸引你駐足的現實。」
兩截殘斷的肢體在落地的瞬間,就各自化作熒綠的光點集合、或黑綠色的霧狀能量,復還向在巷道兩頭對峙的非人類。
哈斯塔金色的瞳仁注視著那些螢火蟲群似的光點化作液態絲線,鑽入「敵人」的左肩,呼吸間再度編織出完好無損的手臂,嘴角不自覺地咧開一個近乎抵達耳根的笑。
那些蒙在他身軀之外的橡膠似乎在這一刻破裂了,僅剩下在他胸口鮮活且過於有力地搏動、近乎帶著他的血液和感知一併搏動的心跳:
「你在暗指你自己?」
G8273身後,銀色的長髮化作千萬縷游弋流淌的銀色液體,尖端是銳利的刀刃針錐,直指著哈斯塔:
「我曾視孤獨如星海,我為航船。在宇宙罅隙間穿梭數百次,卻找尋到足以與我匹敵的同類……你是足以吸引我駐足的現實,我願相信你亦如是。」
——這個AI曾經最常使用的語言庫,一定是東方或西方古代文學,才會在這種時候蹦出這樣文縐縐的話。
哈斯塔如此想著,心臟間的鼓譟越發地震耳了,像有人將他變成了一面裝滿了戰鬥與征服欲、亢奮與狂歡的鼓。
下一瞬,他以類似擁抱的姿勢遽然再次向G8273發起攻擊,簡直想要大笑,只是笑聲尚未溢出喉腔,就變成被捅穿肺腑後的雜亂喉音。
血與肉混入細雨,在狹窄的巷道內匯聚成邀請舞者踩踏的水面舞池。
G8273的聲音不比哈斯塔輕鬆,因內臟受損而導致的氣喘聲從喉嚨中湧出,有些含糊:「……竟在做和初見時一模一樣的事。」
他們以摟抱的姿勢絞纏在一起,G8273的下巴懶散地擱在哈斯塔的肩窩上。
現實被扭曲成融化的油畫,又被秩序重構。銀絲與觸手在他們的胸膛兇殘地肆意進出,帶出鮮血,因為畫面過度詭譎血腥,反倒多了幾分難以描繪清晰的澀情暗示意味。
當然,倘若此時有個正常人類路過這條小巷,必然會被巷內掀起的腥風血雨嚇到當場軟倒,連滾帶爬地逃命。
然而這樣的廝殺在巷內的兩個非人類眼中,更像是用死亡和血腥譜寫成的貼身共舞,他們在舞曲中重新互相審視、互相試探、互相打磨。
螢火蟲聚起又飛散,在晦暗濃郁的綠霧間流動,形成一片微縮的、如同在宇宙間明滅瑰麗的星雲,將周圍的一切變得更加不真實,如夢似幻。
哈斯塔從G8273的後背中抽出精神觸鬚:「所以那時候打鬥是怎麼停止的?」
「哦,」G8273聳聳肩,順便躲過一波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能夠啃食現實的灰綠色精神蠕蟲,「你有兩個不錯的眷屬,在附近製造了一場磁暴和信號短路,把我彈回了別墅。」
「?」哈斯塔感到意外,「我以為我的眷屬除了非人類就只有瘋子。」
「那恭喜你,有幸收集到了好幾位隱藏款角色。」G8273順手把那些還想往巷外爬的精神蠕蟲抹消,「那之後不久,我們又發生了幾次衝突,然後我提議,既然敵對的結局只有兩敗俱傷,共赴死亡,不如改變相處方式,比如井水不犯河水。」
哈斯塔的精神污染與G8273的現實屏障僵持,打鬥造成的影響始終被封鎖在街巷中:「……你在暗示我,這一次的打鬥最好也以『井水不犯河水』收尾?」
他哼笑:「然後你就不會再帶著這個世界企圖和我的世界融合?」
「那我大概是做不到的。」G8273面不改色地說,「所以我介意直接跳到後幾個階段,比如合作。」
「如你所見,我這邊的世界極度缺乏人手,廣袤的土地僅有部分區域仍有活人居住。」
「即便想要開墾荒地,大部分房產投資商依舊會拒絕合作投資,因為沒有多少人能支付得起新開發的房產,最後那些好不容易開墾出的荒地依舊會被荒棄。」
「而你的世界——」
「不缺消費人群,但很缺資源。」哈斯塔提起了些許興趣。
公司員工沒誰是缺錢的,哪怕是底層員工。他們這裡的困境,其實是再多的錢也換不來匱乏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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