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冬寄張嘴叼住了,嚼吧嚼吧咽下去了才回過神來:「……手腕好疼,還燙。」
熱是難免的,烤燈正在繆冬寄身邊盡職盡責工作,至於疼……
活該。
江季恆正心情複雜,他一方面想通過自己的情緒——把這件事非常嚴重的信息,傳達給繆冬寄,但是卻也難免理解與憐惜。他沉默了幾秒,還是沒忍住上前摸了摸繆冬寄的額頭,無奈嘆息道:「難受也沒有用啊,你要絕對臥床十天。」
要絕對臥床十天,手腕會疼會燙,時常還會頭昏和心慌。
如此嚴重的行為必然帶來嚴重的後果,即便與死神擦肩而過,不代表一切的後果都會在那剎那間蕩然無存。
成年人都會儘量避免行事衝動,因為在一切的喧鬧吵雜放肆竭斯底里之後,都必須要面臨著收拾殘局的可怕境地,那實在是更讓人身心俱疲。
繆冬寄這時就不怎麼像一個成年人了,他做事向來不怎麼估計後果。回過神來之後便看著天花板沉默了一會兒,仔仔細細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不適。他的確能忍痛,但是這種感覺讓他太不舒服了,但是轉頭能看見江季恆,讓他稍稍安穩了一點。
江季恆發了個信息讓營養師把特製的營養餐送過來,然後繼續削蘋果不說話。
繆冬寄想要轉移注意力,便一直看著他。看他俊朗的眉眼和下撇的嘴角,然後又看向他正在削蘋果的手,然後看見一滴液體滴落下來,落在江季恆的手上,最後滑下來。
繆冬寄在恍惚之後忽然抬頭,因為大幅度的動作而一陣頭暈。就在這樣暈乎乎的視野裡面,能看見江季恆正在落淚。
正在非常溫柔非常認真又非常難過地,看著他落淚。
繆冬寄徹底怔住了。
他其實是適應有一個人在他很難受的時候呆在身邊的,但是從來沒有人坐在他旁邊哭過。這種感覺太奇妙了,他茫然震驚到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幫他擦,卻無意識地牽動到了手腕的傷口,一瞬間疼到也快落下淚來。
江季恆俯下身來,小心翼翼將頭埋在他的肩膀處,實現了一個不敢過多觸碰但非常親密的擁抱。
「我一開始非常害怕,阿寄。」他輕聲說,「我平生最恨自己的無力,我很清楚自己做不到想做的所有事情,但是當事情脫離我的掌控時,我便害怕到仿佛成為了年少時一無所有的自己。」
繆冬寄不敢說話,他甚至不敢稍稍用力地呼吸。他在恍惚中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死亡時會給別人帶來影響的。
而且這個人是江季恆。
他那麼認真真誠地,想要讓他開心的江季恆。
「然後呢,你醒過來了,我不害怕了,但是我很難過。」江季恆在他的耳邊說,「阿寄啊,你知道什麼叫難過嗎?」
繆冬寄想了一想,然後回道:「我知道。」
但其實他並不很了解這種情緒,小的時候只顧著恐懼和掙扎,之後有憤怒,有絕望,也有迷茫。唯獨沒怎麼體驗過這種聽起來綿長而猶如鈍刀割心的情緒。
「我很難過阿寄。」江季恆重複了很多遍,「我真的很難過啊阿寄……」他又在他的耳邊流淚了,聲音也在顫抖。
他其實有想過繆冬寄醒之後自己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如何認真地同他交流說話。但當擁抱發生的瞬間,江季恆麻木沉默許久的痛苦忽然洶湧而出,他趴在繆冬寄的頸窩中幾乎痙攣,一時分不清重傷的人究竟是誰。
江季恆這個人,鑽了一個非常漫長的牛角尖,他痛恨自己的無能和弱小,痛恨的方式是不動聲色地越來越強,現在卻終於能為自己的痛苦痛哭一場。
他溺水在繆冬寄的肩頸之間,仿佛在做一場沒辦法逃脫的噩夢。
而繆冬寄也完全愣住了,他的大腦大概還沒來得及完全甦醒過來,此時更是被這罕見的一幕搞得木得像塊石頭。
繆冬寄這一輩子雖然連死亡都感覺應是歸宿,真的是辛苦透頂了,但是幾乎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也沒有對自己的什麼行為鄭重地說過抱歉。但是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要是沒割那幾下就好了。
他怎麼可能捨得江季恆難過啊?
繆冬寄不是沒有心的,他平時有多費心想讓江季恆開心啊,但是在割腕之前卻一點沒有想到江季恆會不會難過。
「對不起。」他終於在江季恆的哽咽之中輕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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