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也的心瞬間沉入海底,一時不知怎麼呼吸。
坐在一側的裴序,沒有抬頭看寧也,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過於冷靜的聲音在深夜裡顯得格外的冷漠。
「這是什麼。」裴序問。
寧也精神緊繃,喉嚨像被什麼卡著,進退兩難。
他稍作呼吸,儘量用往常的語氣回應:「你不是認識字嗎,看到了為什麼還問。」
話音落下,寧也便看到裴序抬眸看向他,那雙漆黑銳利的眸子仿若鋒利匕首上自帶的冷光,一個眼神,便能將他狠狠剖開一條口子。
「我給你時間考慮解約,這就是你考慮的結果?不止不解約,還要續約?」
裴序的聲音明顯強壓著怒氣,他冷著眸盯著寧也,明明寧也站著他坐著,可寧也還是感覺自己的呼吸被他無聲壓制著。
他問寧也:「是不是我今天沒有突然過來,沒有看到這份合同,你就要像個傻子一樣把它簽了?」
寧也回答不出來。
他只是考慮,並沒有打算馬上續約,他只是想著,如果他低頭,公司能夠給他機會,那他就考慮續約——
「行,你想續約是吧。」
裴序見寧也不出聲,默認寧也就是自己認為的那種想法,胸口壓著的火氣讓他攥住續約合同站起來,當著寧也的面直接將合同撕成兩半。
撕成兩半還不夠,裴序又疊過來撕了一遍,然後又是一遍。
最後,細碎的紙頁被無情拍到書桌桌面,立刻散成凌亂的一片,好多還落到了地上。
裴序撕完合同,眼眸向下微壓,緊緊盯著表情發懵的寧也:「我告訴你,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你續約。」
寧也終於反應過來,轉頭去看撕成碎片的合同,再看向面前的裴序:「續不續約是我的事情,我說過,你不要管我,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
「我不管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又被合同拖幾年?寧也,你清醒一點,你已經浪費了四年了,你還準備浪費多少年?在這樣的公司你根本沒有未來,你不要再天真了!」
「我不是天真——」
「你這不是天真是什麼?說好聽一點是天真,說難聽點就是傻!」
裴序截斷寧也的話,即便先前默念了無數遍奶奶說的「收收脾氣」,但在這一刻,他真的忍不住,他無法看著寧也跳完一次火坑又繼續再跳一次。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這個公司,但凡帶點腦子的人看得出合同是個騙局,當年你不知情也就算了,經過這幾年你還沒看明白?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想想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寧也被說得眼圈發紅,裴序近乎於責問的話讓他心內湧上千般的委屈和難過。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不解約,留在經紀公司,就是要賺錢。」他鼻尖酸澀,努力忍著即將襲上眼眶的淚水,倔著聲說,「我要賺錢,我要賺錢你不懂嗎?!我要賺很多很多很多的錢!!」
裴序無法理解,深皺著眉:「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寧也睜著泛酸泛痛的眼睛,緊咬住下唇,整個人繃著,無法說出自己到底為什麼要賺那麼多錢。
為什麼要賺錢,因為他要還債,要還他爸欠裴家的那筆債。
只有還上那筆錢,他才能毫無負擔地面對裴序,只有還上那筆錢,裴序的父親就不能再威脅他和裴序分手。
可是這些,此時此刻的寧也根本無法說出口。
停頓一小會兒,寧也故做無謂地笑一聲,口不對心道:「賺錢還能做什麼?錢當然是用來花。」
「你不是想知道我晚上到底去幹什麼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晚上去陪那群製作人導演吃飯了,為了錢,我甘願去忍受討厭的二手菸甘願被他們灌酒——」
他轉頭指著這個逼仄簡陋的房間,「因為我實在受夠了這裡,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我需要錢,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噢,你應該不懂。」他又笑了笑,「你從出生就是大少爺,你爸給了你一切,你不像我,家裡破產,父母離婚,我爸賣了房子還債後,我們父子兩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最後還得我爸舔著臉求你奶奶收留我——」
「裴序,你經歷過這些嗎?你知道這幾年我到底怎麼過的嗎?你說我需不需要錢?」
寧也差一點將自己說崩潰,家裡破產那一年,他就還只是個孩子,從小生活的環境養成了他單純天真的性格,生活的巨變讓他從象牙塔瞬間掉落貧民窟,看遍了現實里人類醜惡的嘴臉。
即便是當年和裴序交往,寧也都沒主動提過家裡破產這件事,更沒提過那個時候他到底經歷了什麼。那些債主的步步緊逼,他爸低聲下氣去向曾經的親朋好友借錢時的卑微,母親不管不問直接提著行李箱離家的絕情,十七歲的寧也全都看在眼裡。
所以剛到南市的時候,寧也會那樣封閉自己,抗拒和整個世界交流。
如果不是遇到裴序。
如果當時不是裴序不顧他的意願強制走近他的世界,他不會那麼快走出來。
這些和金錢掛鉤,息息相關的過往,是寧也心內從未向人坦露過的傷口。
此刻,他不惜用這個傷口去掩蓋另一個傷口,只因為眼前站著的,是他從少年時期就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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