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爾會想起一點過去,那是簡清剛來時的事情。
彼時父母關係早已破裂,留下幾個弟妹也紛紛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露出稚嫩的牙警惕對著外界。
這外界自然也包含他這個從小就冷漠、幾乎是獨立於家庭之外的長兄。
但有一個例外。
那個最小的、被收養的弟弟,明明見了他就躲,害怕得都不敢對視,卻還是在雷雨夜敲開他的門,瑟縮著發抖,喚他哥哥,說自己害怕。
而他盯著那小小的、仿佛能被輕易捏死的幼小生命,感覺心底都在發癢。
那時的他還無從解讀這種對於脆弱小東西的憐惜,或者說是毀滅的欲望,只是遵循本能將人護進羽翼下……
然後就被迫聽了一夜的絮絮叨叨,小小的人話卻不少,從第一次見面對他期待又畏懼,一直到聽見打雷聲害怕地跑過來,根本沒想過會被安慰,哥哥好溫柔什麼的……總之將自己所有想法都吧嗒嗒倒了個乾淨。
那時候只覺得好笑,又覺得這小東西太過純白,不適合簡家。
奈何甩不掉了,只能認真當起好哥哥。
又一不留神,便長成了個漂亮的青年。
簡修竹垂眼,細細看著自己掌心,唇邊便勾起點嘲弄的笑。
……背.德嗎?
他可從來不在乎這個。
他永遠不會像晏止行那樣,明明在背地裡做好了一切,卻偏要等那個人自己想通,自己走過來。
太蠢了。
他所能留給幼弟的唯一溫情,也不過是承諾會同意對方一個要求。
任何、任何要求。
但簡清會提出什麼要求……簡修竹分明心知肚明。
雷聲淹沒了一切,但簡修竹還是敏銳捕捉到了鏈條碰撞時發出的悅耳聲音,而後書房門被推開,身形纖細的青年搖搖晃晃走過來,唇是慘白的。
「乖。」他張開手,笑著接住簡清,動作像是憐惜,輕柔地撫摸過他臉頰,一直到耳垂,冰涼的溫度觸過去,懷中人便開始發抖。
明明是自己帶來的,可簡修竹卻像是毫不知情,仍細緻地撫過耳廓,最後才伸手覆住,問:「害怕?」
開口時,恰有雷聲乍起,簡清便瑟縮了一下,他仰起頭,與兄長對視著,從那雙深黑的眼裡看到了自己。
正在發著抖的、臉色慘白的自己。
「……我想好了。」
開口時,聲音幾近低不可聞。
可簡修竹卻懂了,他伸手強迫懷中人揚起脖頸,與他對視著。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雙眼,曾經是噙著淚的、畏懼的,可現在卻只剩下堅定。
簡修竹便笑了,聲音也輕飄飄的,「恭喜你,簡清。」
他勾起唇角,笑容是冷的,可眼底卻分明似是嘲諷也似是悲哀。
「你失去了最後逃脫的機會。」
他俯身,幾乎是親密無間地與幼弟額頭相抵、鼻尖相觸,近得能感受到那驟然停滯的呼吸。
他近乎是惡劣地笑起來,不知是要剝奪簡清最後的希望,還是為了說服自己。
「晏止行不會放手的,你和沈念付出的一切只會是無用功。」
「有時候,我真會懷疑你和沈念的關係。」
他聲音很輕,沒等簡清回答,或者說也沒指望簡清會回答。
只是在最後,蓋棺定論。
「真可憐,你註定要和我糾纏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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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到夜裡,變成了雪,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很快便積起一層潔白。
是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守歲,加上是郊區,四野一片寂靜。
晏止行不知在做什麼,沈念便從房間裡偷偷溜出來,赤著腳去踩雪。
冰涼徹骨的觸覺瞬間便浸透皮膚,腳趾都發紅,很快有微微腫脹的感覺傳來。
可沈念卻像是沒有發覺般,仍往前走,有寒風吹過來,肺葉中便滿溢著清冽的氣息。
他穿得薄,幾步路便開始發抖,可他站在原地,卻想起最開始。
從來到A市的第一天,一直到後來雪夜的相遇,沈念恍惚中發現,自己生命中幾個重要的時刻都與雪和夜有關。
他仰起臉去望星子,目光觸及天幕的瞬間,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動作太快,身子都跟著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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