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際，江顯忽然明白了。

「霍列斯從來都沒想過讓你們消失。」她說。

原本還一副視死如歸模樣的幽靈們愣住了。它們的影像上出現了卡帶一樣的塊狀馬賽克。

「蠕蟲組成魚類、組成樹木和果實、模擬著電流活動組成一切，但在早期時它們尚未獲得過人類的腦電波，所以未曾真正意義上地學會過思考。」

「直到漢斯意外被那些果實里的蠕蟲吞噬。自此，它們開始習得人類的智慧和技能。它們想要用這種方式更多地了解人類，以此真正構建出屬於自己的巨型神經信號網絡。」

「你們被遺棄在這顆星球上，斷了補給和聯絡，如果沒有奇蹟發生的話遲早會有走到盡頭的一天。但霍列斯不願相信也不

願目睹你們的離開，你們在這裡一起朝夕相處了近20年，任何一個人無法輕易地和其他人分割開來。」

「漢斯的死亡更是催化了他的這種悲憤之情。於是在發現自己親手栽種的樹木有思想之後，他和巨大的『智樹』達成了交易。在這項交易里他會放任蠕蟲們將你們吞噬和解析，但前提是蠕蟲要將你們以原型重構。」

「巨樹同意了他的提議。」

「交易，然後各取所需，這是它從它解析的人類那裡習得的技能之一。」

「這就是真相。你們全都存活在霍列斯的世界裡。否則早在許久以前就連意識都蕩然無存了。」

陸寰在一旁補充道：「我們看了你們寫的日記，你們親口說的『霍列斯是個好船長』。」

他的話顯然更具某種讓人相信的神秘力量。

右邊那個幽靈驚疑不定地抖動了幾下：「他管這叫活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也能算是活著？」

「你們可以親口去問他。」江顯知道自己切中了要害。她狡黠地避開幽靈怒氣沖沖的視線，「他就在巨樹那裡，早在幾個小時前就過去了。但是現在森林異動讓海水淹沒了一切，你們只能駕駛船隻去當面對峙了。」

幽靈船員臉上光點頻繁跳動幾下，仿佛心裡正經歷著激烈的掙扎。

隨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後，最中間的幽靈微微動了下。

它就那樣飄到操控大屏前去了。

「滴——檢測到操控權限，船隻啟動中——」

第30章 失落之海30她從天上掉到地下

控制燈一盞盞點亮，儀錶板的指針開始輕微的晃動。

【排水系統已打開】

【渦輪啟動】

【發動機已啟動】

一聲聲的提示音里，整個駕駛艙內流光溢彩，像在奏響一首交響樂。

控制大屏上數據和波形開始流動，猶如死寂的心電監測和腦電圖重新振作。

然後驀地，整個船身一輕，仿佛是卸去了巨大的負擔。

一瞬間的失重感傳來，船身晃動倆下，化作掙脫了漁網的一尾游魚，重新沒入了汪洋之中。

「船！船開起來了！」蘇樂驚呼。

橫亘在駕駛艙前面的枯木在巨大的動力之中被掙碎，重重的枝幹也擋不住船頭前行的勢頭，斷裂的枝葉不斷地向四周崩解。

然後陰暗逼仄的駕駛艙在一瞬間被強光所填滿，陽光穿透錯綜複雜但已鬆動的樹根後又穿透擋風玻璃，忽如其來的明暗變化讓江顯下意識擋住了眼睛。

能夠掌控整艘船航向的駕駛艙從來不在陰翳的地下。

它在樹根纏絡之間等待了太久，像是囚籠之鳥又像是缸中之魚，此刻終於迎來了重見天日之時！

它終於破開那不存在的土壤，重歸於翻湧不盡的海浪之上。

周圍仍然有狂怒的枝幹在舞蹈，不斷掀起巨浪。但江顯看向前方那些在視野里不斷放大的爪牙全無懼色。

她知道自己能夠熟練運用它們的弱點將它們一寸寸擊潰；沒有神智的虛假樹木囚不住一艘海浪里的船，每一次落下的牢籠都只能無功而返。

於是他們靈巧地迂迴在一叢叢簇擁的樹根和暴動的樹枝之間，從彎折的樹枝間隙下穿過去，又借著飛上天空的浪潮越過攔路的樹根。

【最終boss復甦程度98%】

「躲開那根掉落的樹幹！」江顯興沖沖指揮著。

她喜歡這種乘風破浪的刺激感覺，一切無堅不摧的東西似乎都在朝她挑釁，而她巋然不動，目睹著那一切在她眼前分崩離析。

「我知道。我看見了。」幽靈船員藍色的臉上閃過少許不耐煩之色，「我的意識接入了船上的控制系統，這艘船的每一個部分都像我身體的延申，我能夠清楚地知道每一個部件的運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