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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微動,屋外風雨止息,只剩下一點毛毛雨。

方才的狂風大雨仿佛從未發生過,此時,夜空澄澈,烏雲散去,晚風微涼。

潘棠輕輕擦去他額頭上的汗,燭光將他的側臉淺淺勾勒,高挺的鼻樑,英氣深邃的眉眼,長長的睫羽垂下,在眼下落下一道陰影。

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眉。眉頭緊蹙,是因為傷口疼嗎?她將那眉頭輕輕撫平。

現在的他褪去三年前的青澀稚嫩,整個人更加英姿勃發。她發覺,他似乎還長高了些,之前就高她許多,現在更高了她不少。整個人躺在她的小床上,竟然顯得有些侷促。

潘棠淡淡一笑,轉身出去盛薑湯。

就在她離開後片刻,衛琢睜開眼。

他肩膀傷口處的衣服被剪開,塗山了金瘡藥,床邊放了一盆炭火取暖。床頭,整整齊齊疊放著一身男子的衣袍,衛琢仔細一看,有些恍惚,竟然是他舊時的衣袍,當年總愛穿的黑衣的其中一件,顯色眼眸變得柔和。

屋子裡一派寂靜,木影從窗入。

見木影來,衛琢坐起身,聽木影道:「世子,我們的人就在附近,需不需要動用他們。」

「不必。」衛琢語調輕而淺,聽上去竟然似乎心情不錯。

木影擔憂道:「您的傷....」

「不妨事。」

木影還是擔憂,畢竟他下手時,世子吩咐不要手下留情,木影便重重刺了一劍。若是世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木影擔待不起。

「世子,您的這個辦法真的有用嗎?潘娘子她,不像是能輕易敷衍過去的人。」

衛琢道:「誰說我要敷衍她?」

木影還想說什麼,但此時,屋外傳來腳步聲,兩人皆耳力極佳,一下子就聽見,木影旋身從窗出了屋子。

與此同時,潘棠推門而入,看見坐在床上的衛琢,兩人對視。她的心猛然顫一下,但面上不顯,端著薑湯往裡走,薑湯被她輕輕放在床頭。

「你醒了。」

「是。」

「既然醒了,那就趕緊離開吧。」

「二娘子,不要趕我走。」他道。

舊時的稱呼讓潘棠接下來的話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見他一身狼狽落魄的模樣,確實,狠不下心。

淺色的琥珀色雙眸中水光泠泠,像是盪起一池春水。

他在,裝可憐嗎?

潘棠道:「你的傷...好些了嗎?我見你的血一直止不住,給你上了兩次金創藥,才勉強不流血。...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以前的自愈能力強得可怕,傷口幾乎第二天就能結痂,沒兩天就能癒合。

「因為蠱毒越來越重了。」他語氣平靜,像是說出一句很尋常的話。

潘棠眼中訝異,「你說什麼?」

「二娘子,想聽我的故事嗎?」

她道:「你這是在...」

他道:「向你坦白。」

潘棠垂眸,淡然一笑,她坐在床邊,對他道:「你說吧,我聽著呢。」她做不到拒絕,她對他還有好奇。

衛琢的故事有點長,但他說得很簡潔,幾乎不帶有個人的情緒,像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闡述著一切。

衛琢的母親是個來自西域的舞姬,當年隨著歌舞團被獻給永州軍,而當時的衛罡只是永州嚴家軍中的一個小小將領,空有世襲的爵位,卻遭人鄙夷白眼。在衛罡此生最落魄的時候,她懷孕了,母親帶著他回到西域,將他生下。

七年後,母親聽說衛罡已經飛黃騰達,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勞,於是帶著七歲的衛琢投奔。在快要到永州時,母親被假扮的嚴家軍射殺,衛琢被衛罡帶回,從此種下蠱毒,成為傀儡。

「他為何要用蠱毒控制你?怕你逃跑,怕你不聽他的話嗎?」

「他可能...沒有把我當做人,蠱毒在我身上,只是為了讓他便於觀察蠱毒的煉製狀況,以便於在更多人身上種下蠱毒。」

潘棠瞳孔驟縮,她似乎已經窺見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衛琢沒有和她說自己的成長經歷,沒有說自己是怎樣被蠱毒控制十幾年的,沒有說衛罡對他做過的一切事情。但潘棠猜測,一定非常不好過吧。

她曾見過他蠱毒發作時的模樣,痛苦,和難以壓抑的殺戮。這種自己難以控制的感受,讓他承受了**之痛,也摧殘著他的精神。他深深唾棄著那個被蠱毒控制的自己,以至於隱瞞她許久,直到徹底瞞不住,才在那個草原星夜,和她將蠱毒之事坦白。

潘棠的手不自覺攥緊自己的衣角,她不知道該如何和衛琢說話了。是要安慰他嗎?他好像不需要。那她應該做什麼?

再然後,就是他們的相遇。

衛琢失去記憶,想要一直留在潘棠身邊,但是北境的人找來了。三年前分別的那個夜晚,他蠱毒發作,命在旦夕,強行留到了最後一日,只為帶她逃走。

別君亭的那個夜晚,他執劍反抗,最終被木影帶回。

屋子裡陷入長久的靜默,兩人同坐在床邊,靜靜的,滴答聲響起。是屋檐上的雨滴顆顆落下,清潤的脆響縈繞在耳畔,很久,還是沒有開口。

最後,潘棠道:「三年,你想過回來找我嗎?」

「我給你送過信。」

「我沒收到過。」

衛琢淺笑:「可能是都沒有送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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