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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面色稍霽,嗯了一聲後說道:「家主說了,八月十八宜嫁娶,苓娘子必須趕在這之前到建康。」

「三日後出行,莫要誤了時辰。」

說完後,她站起來欠了欠身道:「奴婢先回老宅,王氏的聘禮稍等有人送來貴府。」

謝縣令和謝夫人起身相送,謝苓也慢吞吞站起來,垂著頭,看不清半點情緒。

*

正堂里悶熱難捱,謝苓卻覺得前心後背都是涼的,生不出一點溫度。

她抿唇看向沉默的父母,猶豫了片刻,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問了,問什麼都改變不了結果。

主家的命令,不嫁也得嫁。

更不用說從小到大,父母都不太喜歡自己。他們不會冒著被主家降罪的風險,替自己拒婚的。

畢竟她的父親是靠著

主家蔭庇,才成了陽夏的縣令。

其實說起來,自己這樣的還算幸運,畢竟對於士族旁支女來說,不管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罷,都是為家族謀利的棋子,其中的差距只是嫁的人如何。

其中相隔較遠,身份低微的旁支,要麼陪嫁做媵人,要麼嫁予世家庶子,要麼就如同謝苓一般被送入更高的人家做繼室。

哪一種,都是身不由己。

謝苓知道自己逃不掉,她過了這麼多年膏粱文繡的生活,是要為家族付出的。

可憑什麼呢?付出的方式千萬種,為何只能是嫁人。

更何況…獲利更多的,分明是家族裡的郎君們啊。

她垂下眼帘,將冰冷的眸色掩下,朝唉聲嘆氣的父母福身一禮,語氣輕柔:「父親,母親,女兒先退下了。」

謝述廉看著乖柔的小女兒,目光複雜:「你……」

他想說些什麼,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女兒,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於是輕嘆了口氣,擺擺手道:「回去吧。」

謝夫人亦是未曾多言,只道了句:「莫要多心,好好準備。」

謝苓輕聲應下,退了出去。

謝夫人看著小女兒纖弱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

她一直不喜歡這小女兒,因為生她時傷了身子,導致丈夫對自己日益冷淡,還動了納妾的心思。

可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能不擔心,不心疼呢?

尤其是方才看到她面容沉靜乖巧,沒有詢問,沒有哭鬧,仿佛即將要嫁給老郎君的人不是自己。

謝夫人頭一次覺得,小女兒若是能叛逆活潑些多好,起碼能在她面前哭一哭鬧一鬧,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宛若一具漂亮的木偶。

她心口一陣酸澀,正想朝丈夫說話,就感覺心悸不已,頭暈目眩。

伸手想拿腰間荷包里的藥丸,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謝縣令府頓時一陣兵荒馬亂。

*

謝苓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就心不在焉的坐在窗邊,盯著窗外槐樹上的鳥窩瞧。

樹葉濃綠,翠鳥振翅。

比她自由。

今日這樁婚事,其實她早有耳聞。

上個月,謝氏老宅就傳出些閒言碎語,說是王氏旁支嫡子王暉又死了老婆,這次準備與謝家聯姻。

當時她就心有不安。

無他,能與王暉身份匹配的,寥寥無幾。

謝氏一族適齡的旁支女大多都定了親,只有少數另有打算的才待字閨中。

比如她,已經年過十六,卻遲遲定不下親事,原因就是父親原本打算於明年開春,將她送入宮廷。

意圖能讓她憑藉容貌獲得聖寵,為親兄長的仕途添一把力。

可事與願違,與王暉結親一事,終究落在了她頭上。

王暉家世雖比她家好一些,勉強夠得上六品,可這不代表著她嫁過去後能過上好日子。

這王暉是何人?年五十有二,有三兒四女,前前後後娶了四任妻子,每一任都死得不明不白。

聽說他不愛世家貴女,只偏愛小門小戶的良家美人。

世人都知曉他是何許人也——一個貪財好色、毫無底線的酒囊飯袋。

若真嫁過去,等價值被榨乾的那一刻,恐怕連命都難保。

不能嫁。

謝苓扶著青玉茶盞的手微微收緊,指腹泛白,飄飄蕩蕩的霧氣籠在她精緻的眉眼前,將她眼底的狠色遮蓋得模糊不明。

推門聲響起,貼身侍女雪柳疾步走來,臉色曬得通紅,額頭上細細密密都是汗水。

她看起來頗為焦急,一進屋就低聲道:「小姐,府外頭果然有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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