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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又等,只得睜眼看去——

眼前卻是繡著如意紋的紅羅帳頂。

阮窈整個人像是在沸水裡浸了好幾日,額上掛著細密的汗珠,呼吸湍急而細弱。

她顧不得為方才的黃粱一夢悵然,剛想要動彈,背後卻疼得鑽心,實在難忍,不禁低低痛吟出聲。

房中的侍女聽見她乾澀嘶啞的聲音,連忙俯下身查看,「娘子醒了?先莫要動,奴去喚大夫過來。」

阮窈有氣無力看了她一眼,從她衣飾便知曉自己仍在燕照園。

女醫小心翼翼檢視過傷口,重又替她換了藥,同她說道:「娘子傷在肩胛骨下,萬幸未曾損及心肺,這陣子切莫輕易行動。」

許是見阮窈淚眼愁眉,她還連聲安慰了幾句,「俗話說禍為福先,娘子這回受傷,裴公子都是命人用最好的傷藥,娘子只管好生休養就是……」

阮窈胸中本就憋了一口惡氣,又聽女醫絮叨起裴璋,乾脆把腦袋縮回被子裡,卻偏巧又擦碰到傷口,痛得抖了一抖。

她的確有意攀附他,即使在遭遇刺客後,也仍在動著借險情與裴璋拉拉扯扯的心思。

可她卻從未想過,會因他而傷及自己的髮膚!

即便這傷勢並不致命,可她也痛得近乎丟了半條命。

阮窈淚眼婆娑躺著,又怨憤想了一圈,只覺自己懊恨的人實在太多,以至於在心裡暗罵了好久仍沒罵完。

她又何嘗想像籠中驚鳥一般兢兢度日,費盡心思與這些男子糾纏,委實不值……

病中心志脆弱,她昏睡的這幾日接連夢魘,又想起諸多兒時舊事。

阮窈的爹待她算不得很好,可阿娘和阿兄到底是疼她的。

只是不知他們此刻身處何方,興許還活著,興許……

阮窈五臟六腑內像是被人撒了一把黃連,抽抽搭搭在被子裡哭了起來。

侍女端著膳食走到榻旁,見她仍蒙頭睡著,再三猶豫,還是輕喚了一聲,「娘子——」

阮窈過了一會兒才露出臉來,一頭烏髮壓的亂蓬蓬的,鼻尖和眼角泛著紅,一看就剛哭過。

侍女正想勸她進膳,阮窈卻吸了吸鼻子,聲音小小的,「我想吃醍醐。」

一盞醍醐下肚,阮窈又強撐著吃了碗蓴菜雞絲粥。

她這一病,唇齒間都泛著苦,自然沒什麼食慾。

過往一年疲於奔命,飲食草草了事,能不餓肚子便已知足。而後在廟裡住下來,亦是多食素齋,她比從前消減了不少。

如今有傷在身,短期想必不會被裴璋送走,更要努力加餐飯才是。

照顧阮窈的侍女名喚品姜,見她用了不少膳食,神色也變得歡快起來。

「裴公子那日可有受傷?」阮窈強打著精神,嘗試探問園裡情形。

品姜點了點頭,「公子受了輕傷,至今仍在玉泉院裡休養。」

阮窈將不曾動過的小食贈給品姜吃,繼而順其自然地同她攀談起來。

原來自己昏睡的這幾日,裴璋聯同四皇子蕭寄執掌了燕照園。

當夜兵變,蕭寄早帶了人馬,與裴璋內外相合。

赴宴的士族中人個個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驟然被兵衛控制起來,三魂七魄險些被嚇掉了一半。

先小人後君子,待到再放出他們時,陸九敘又滴水不漏地安撫一番。而崔氏大勢已去,這些士族心裡再憤懣,也說不了什麼。

只是崔氏到底是百年世家,若真要連根拔除,文人的筆桿怕是要戳到帝王的脊骨上去。此次這樣費周折,想必也是為了懲一儆百。

品姜告訴她,崔臨是畏罪自裁而死,除此之外,死傷極少,裴璋只將崔氏全族收押,青壯男子則大多押送回洛陽,再交由聖上裁斷。

「……品蘭被人推搡傷了腿,裴公子便派了醫者為她醫治……園中所有侍女樂姬皆是如此,大家都很感激。」說到這兒,品姜俏臉微紅,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阮窈躺下聽她說,眼前映出的卻是那日淌了一地的肚腸。

生死攸關之際,自是要以命相搏的。

只是裴璋望上去並不像習過刀劍的人,君子六藝,那雙手似乎也不該拿劍……她實難將那夜的裴璋與當日神色溫和,遞予自己經書的他相聯在一起。

「娘子好生勇敢,」品姜雙眼亮晶晶的,「娘子捨命救裴公子,不怪公子待你這樣好,送了許多補養之物和上好的傷藥來。」

阮窈怏怏地聽著,絲毫無法為之感到一絲愉悅。

他的舉止在旁人看來,興許是無可指摘,畢竟自己身份低微,合該如其他侍女一般感恩戴德才是。

可裴璋待她哪怕只有半分上心,恐怕也會來問她一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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