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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璋沉靜的眼映著夜裡的一丁點燭火,緩聲道。

「我知道了。」阮窈低聲應了他的話,再未說別的。

一旦提起裴璋的父親,她就會想到被鎖在佛塔里的那個女人,心中繼而生出幾絲古怪……

且在別苑待著,怎樣都比在九曲齋好,自然也沒有什麼不願意的。

見他仍坐著不動,她偷偷抬起眼瞟他,心裡犯嘀咕。

不是很著急嗎?為何還不走?

而裴璋似乎還在等著她說什麼,又見她並無多餘的反應,他睫羽顫了顫,緊接著,眉間掠過一抹若有若無的不悅。

他一言不發俯身,手臂摟住她的腰,將她半抱住。

溫熱的鼻息拂過耳廓,他把下顎都抵在她的頸間,柔聲道:「你會有四日見不到我。」

阮窈被他唇角出溢的氣息拂得有些痒痒,整個人都忍不住扭了又扭,靜不下來。

然而再一抬眼,她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

二人相處久了,阮窈一眼就能知曉他的意思。她怔愣了一下,不明白這人怎的父親都病重了,還仿佛像個沒事人似的,話里話外都在向她索吻……

她微蹙著眉,匆匆忙忙親了親他的唇角。

「不早了,公子快些動身吧。」

裴璋沉默不語,繼而又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裴筠得風癱已有六年了。

這病口不能言,更無法起身,只能日日夜夜都躺在平湖閣的那間臥房裡,連翻身也要依靠著旁人才能完成。

常人患了這種病,怕是不出兩載便要熬不下去。唯有像裴府這樣的望族,什麼補藥食療都是像流水一般送進去,裴璋還特意請了名醫,平日就住在平湖閣旁,便於悉心照料父親。

前段時日,侍奉的下人中,有一名侍女得了咳症。人算不如天算,許是因著裴筠體弱,竟也染上了此病。

病來如山,風癱多年的人身子又孱弱,甚至連稚子都不如,一夜之間就不大好了。

裴璋趕回去的時候,繼母李卉與裴琛正守在平湖閣里。

李卉在聽到侍女通傳後,立時就起了身,又扯了扯因為久坐而發皺的裙裾,頗有幾分拘謹地站在稍暗處。

裴琛倒是等久了,十四五歲的少年,聞言一下子也待不住,大步出門去迎人。李卉目光追著自己的兒子,然後在裴璋進門前復又安靜地低下臉。:

裴筠仰面朝天地躺在榻上,身軀僵直,嘴唇微微翕動,正艱難萬分地喘息著,眉眼間一股死灰之色。

裴璋進門後,見著父親衰弱的模樣,沉默了好一會兒,召來下人細細問了事情的經過。

李卉則在旁候著,一個字也沒有吭。

她名義上是裴璋的母親,卻相當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會真以母親自居而去做什麼。

雖說時不時總要被老太太敲打幾句,旁人也不太瞧得上她,但裴家在外有裴璋,在內又有三房的人,加之裴琛性情良順,日子也能湊合過下去。

得知裴璋不日必須因為郊祀而出城,無法抽開身,李卉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父親這兒,這幾日便有勞母親了。」他溫聲說著,禮數一如既往地周全,並無半絲輕慢。

「……言重了。」李卉嘴裡應了一聲,卻仍低著頭。

她有意不去看眼前人黑沉沉的眼,輕聲道:「這本就是我分內的事。」

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而承天之序,又莫重於郊祀。

近年來戰亂不斷,民間哀鴻遍野,朝中也無一日安寧,皇室反而愈發偏重鬼神之事。便是為了顯揚王室威儀,也絕不能在祭禮上囫圇半分。

南郊的祧廟已逾百年,祭禮之前,禮樂百官皆要齋戒沐浴、盛服奉承,故而祧廟外圍亦設有宮室,以便於下榻。

不待馬車駛入宮室外圍,沿路透進車廂的風就略微含上了腥氣。裴璋向來嗅覺敏銳,幾乎是瞬時間便察覺到了。

他伸手撩開車簾一角,見城門和里門都懸著被宰殺的牲畜,用以祭祀四方神靈。

頭頂的蒼穹一片灰濛,天色這會兒愈發顯得昏沉,涼風颳得殘肢時不時晃一下。

他長眉微皺,很快收回了目光。

明天是祭禮的正日,陛下夜裡於宮室內設齋宴,百官須得與會。

齋宴非尋常節慶可比,氣氛威儀嚴整,入目處並無任何酒水葷腥。

開宴之前,殿外輕巧走入數名素服宮婢,人人手上都托著古雅的玉杯,杯內呈有表徵持齋的淨飲一盞。<="<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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