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下意識低頭看過去,先是一愣,隨後猛地抬起頭看他,一剎那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是匕首!
是她哭得太久,又出言辱罵他,以至於裴璋徹底失了耐性,要逼迫她自刎嗎?
種種雜亂的想法猛然湧上心頭,像是令人窒息的潮水。阮窈盯著他漆黑的眼,嘴唇顫了顫,就聽到他緩聲開了口。
「身孕只怕此生是不能夠了。」
裴璋垂眸望著她手上的匕首。
「若你實在是氣惱,便……刺我一刀罷。」
第83章 不願見他去死……可也不想他活著
彼此兩兩相望,裴璋直直凝視著她。
若明若暗的一雙眸,像是點了水的墨,濃得化不開。他唇上還沾著些許濕痕,是方才吻落的淚。
阮窈茫然了片刻,而後神色很快就變得惱火起來:「公子何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態,當真以為我不敢嗎?」
裴璋聽了,默不作聲,只是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指,再一根一根地慢慢扶到刀柄上。
指尖陡然觸到這塊冰涼寒鐵,她下意識就想往後縮。然而他卻不許她鬆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阮窈被他逼得不得不反握住匕首,手心逐漸滲出些許細滑的冷汗。
「你瘋了……」她嗓音發啞。
裴璋沉默了一下,深濃的睫羽顫了顫,目光隨後落於她的腰腹上。
「我知你心中怨我憎我,如今又因喪子再添一重心結。這孩子是我與你的骨血——」
他停頓了許久,然後緩慢地閉了閉眼,仍舊能在手掌上見到那一夜猩紅的血。腥甜而溫熱,仿佛怎麼也流不盡,最終化為某種濕黏的暗傷。
「你的痛楚,我無法以身代之,卻也不該只由你一人承受。窈娘,倘若日後你想要為人母,我們……」
「我不想。」
阮窈下意識便打斷了他。
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她回想起那些往事,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自己那時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從他身旁逃走不是嗎?誰料會因此種下一個苦澀的果實,還一日日的在她腹中生長、壯大。
「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當母親,更不會生下這個孩子。」
阮窈很少露出眼下這樣認真的神色。
裴璋被打斷,怔怔地盯著她,臉上驟然褪去了所有血色。
她說著,繼而有眼淚落下,輕輕滴在他的手背上。濕潤的水珠微帶著涼意,卻灼得他那塊皮膚猛然發燙,猶如火炙。
他被這滴淚拉回那場濕冷的雨簾中,恍惚間,也有著另一個女人曾這樣對他流過淚。
阮窈的聲音很輕,接著說道:「你身邊人人都說我與你是雲泥之別,你族人更不會接納我,我……連外室也算不上。這孩子來得不正,即使出生也不會得到世人的讚許與喜愛,倒不如不要來這世上走一遭。」
她停頓了一下,眼睫不停地顫*動。
「你為何覺得我不會娶你?」裴璋直勾勾盯著她,眼尾浮起一抹微紅的水光:「道觀那夜我曾問過你。」
阮窈只覺得嗓子發苦:「……你逼我嫁給斷袖、欺辱我、用鎖鏈鎖我、還想給我灌藥,轉頭卻說要娶我?那我問你,這樣長的時日裡,你何曾將我看作同你一樣的人?我不被允許走出大門,不能忤逆你半分,與養個貓兒狗兒又有何區別?你現在說想要娶我,豈非可笑嗎?」
她忽然感到十分疲憊,連流淚的力氣也不再有了:「公子就不能放過我嗎?過往種種恩怨糾葛難斷,我不恨你了,我們……一筆勾銷。」
裴璋握住她的手驀然一顫,眸中水色更重,眼底又像是燃起了兩團幽暗的火,分明冰冷,卻灼得她心上一抖。
他慢慢俯身,一言不發地環抱住她,雙臂越收越緊,二人連髮絲都交纏在一處。然後沉默了許久,才低聲問道:「窈娘……你心中當真沒有我嗎?那時在道觀里,你為何不動手……」
阮窈的腦袋伏在他肩上,鼻端、唇齒中皆薰染著他身上那股藥味。她安靜地任由他抱著,低垂下眼,繼而抬起手,將那柄匕首朝他胸口送。
利刃削鐵如泥,不需費多大力,刀尖瞬時便刺入皮肉中。
裴璋悶哼了聲,手臂猛然一僵,身子隨之顫了顫,卻並不躲。
見他寂然不動,阮窈握住刀柄的手忽而有些發抖,卻不論如何也無法再往深處刺。
血沿著他的衣袍緩緩滲出,暈染開來,像是一片暗色的深影。
直至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裴璋疼得幾乎再抱不住她,蒼白的手指死死按在榻上,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心裡果真是有我的。」他嗓音虛啞,如同清晨即將消散的霧,眸底卻涌動著近乎癲狂的暗芒。
阮窈下意識回抱住他發軟的身軀,眼中忽地綴滿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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