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語才落下,重雲忽然低聲道:「到了!」
阮窈愣了愣,下意識仰起頭——
遠處正有幾團火光涌動,在風裡胡亂躥躍,幾道模糊人影隨之被映照出,似乎還有一輛車駕。
重雲神色凜然,握住韁繩的手指驀地一緊,不斷催壓馬,逼得馬匹四蹄猶如離弦之箭,逕自朝火光處狂奔。很快,阮窈耳畔只剩呼嘯的風聲,五臟都仿佛顛移了位。
就在他們策馬趕上馬車的一瞬,她好似聽到了重風的聲音,不知他低聲說了句什麼,周遭火把驀地熄滅。
阮窈眼前冷不丁一黑,心中也下意識覺得不安。還不待她出聲詢問,重雲長臂一攬,她整個人瞬時被拋進了馬車裡。
一路本就被顛得七葷八素,阮窈這會兒心更是跳得飛快,連脊背也繃直了,僵著手就想去攀抓車壁。
直至鼻尖飄入熟稔的藥味——
緊接著,細碎的親吻小心翼翼落下,不斷啄著她的額頭與鼻尖。
仿若是為著確信什麼,而後又轉為視若珍寶的歡喜,卻無任何情/欲的味道。
車簾被風捲起,借著灑入車廂的月華,阮窈看清這張咫尺之間的臉孔。
面頰如玉,眼眸里閃著一點亮光,黑潤潤的,像是一片落滿星辰的湖。
她的心臟先是猛然一縮,而後漸漸平定,慢慢落回原處。
阮窈嘴唇動了動,四肢仍處於僵硬中。裴璋察覺到了,伸手撫摸著她的脊背:「沒事了。」
她後背被一下一下地輕拍著,這安撫也好似落在她的心上,令她連話語都不禁在顫,眼睛也有些發酸:「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裴璋只是笑了笑,仿佛是說著什麼極尋常的事:「我自然是來接你。」
「你的手受傷了。」阮窈很快留意到他臂上簡略包紮過的痕跡,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句。
「並無大礙。」他說完,抬手扶著她的鬢髮:「你可有哪裡不好?」
阮窈很快搖頭,忽地想起來什麼,忍不住抬起袖子,又去擦面頰上的灰土。
可她衣袖本身也帶著泥,這樣胡亂擦了幾下,反倒將臉擦得更花。
裴璋沉默了一會兒,本是想提醒,然而見她鼻尖上都沾了灰,盯了她許久,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
他肩膀和胸膛都在微微發顫,阮窈也看見了他略彎的眼角,及眸底一抹隱隱水光。
「你笑什麼?」她不明所以,面露疑惑。
裴璋含笑不語,抬袖想要替她擦,可他自己衣衫也是同樣狼狽。
見阮窈盯著他手臂上的傷發怔,他低下頭,又吻了吻她亂糟糟的頭髮。
*
阮窈心裡害怕被拋棄,也同樣有些害怕會被裴璋怪責。
要先行去盛樂是她自己提的,可不想隨軍更像是個幌子,她不過是不願被逼著在他與霍逸之間立刻做選擇。
霍逸那日送別她,分明就看穿了她,知曉她的心仍在游移不定,也因此而不悅,幾乎就快要發怒。
可他能看得出,難道裴璋就看不出嗎?
她的私心自私而淺薄,那些護送她的兵士固然是為戰爭而死,卻也可以說是為她而死……
想到此處,阮窈心緒有些低沉,不安感令她緊緊抓住裴璋的衣袖,竟連往日乘車時常發作的暈症也不藥而愈。
車駕在靜寂無聲的山林間向前奔馳,馬鞭如驚雷般抽下,引得馬蹄急如驟雨。
就在她幾乎要以為他們已經脫險的時候,數支銳利的羽箭卻忽然夾著疾風釘在車壁上,更兼有銳物刺穿皮肉的*悶響,嚇得她渾身一僵。
與此同時,車外也騷亂一片,衝殺像是陡然就到了近前,甚至有腥熱的液體濺上車簾,哀嚎聲和拼殺聲令她耳朵都在生疼。
馬匹猛地嘶鳴起來,隨後有什麼重物沉沉墜地,車駕霎時間失去了方向,如無頭蒼蠅一般胡亂奔竄。
混亂中,阮窈腦袋險些磕上車壁,幸而被裴璋扯了一下。而他似是早就有防備,眼見馬車已然失控,他毫不猶豫,攬抱著她翻身向車外躍下。
下一刻,車廂就被數支亂箭所穿透。
裴璋身量高大,阮窈被他護在懷中,隨後是一陣天旋地轉,她恍惚感到他身軀一顫,低低悶哼了一聲。
摔下地後,她一睜開眼,裴璋面色蒼白,正在喘息著撐起身,另一隻手臂仍在護著她。
不遠處有兩方人馬正在拼殺,重風則持劍擋在他們身前。
阮窈顧不得小腿上火辣辣的痛,連忙爬起來,見裴璋皺著眉按住手臂,她又手忙腳亂去扶他。
裴璋所帶的人並不多,可叛軍人數要碾壓數倍,只得由侍從拼死攔住兵馬,阮窈則被他抓著往鄰近的山林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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