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跳下馬車,重雲似是本想要攔,然而見她著急,最後還是退了回去。
時氣越來越冷了,沿路四野寥闊,入目處多是凋枯的樹,臉也被這風颳得生疼。
阮窈快步朝外走,險些撞上一大群剛回營地的兵士。
他們牽著馬,馬上馱著一具血糊糊的東西,面目不清的頭顱則掛在馬鞍下,她只看了一眼,胃裡就翻騰著犯噁心。
聽聞前朝征戰,兵將多以人頭論功行賞,甚至用骨骸來修築樓台。當今天子性情溫厚,不至於如此,可倘若是敵軍中頗為重要的主將謀士,屍首必然會被爭相搶奪,甚至有兵士不惜為此大打出手。
阮窈立刻藏身於樹後,低下臉去,不願再看那殘屍。
有路過的將士瞧到那抹裙擺,愣了一下,探著頭就去張望。身旁人扯住他,粗聲粗氣道:「看什麼?」
「有女人……」
「與你我無關,這是裴先生的愛妾,剛從外頭被救回來,不可冒犯。」
聽見裴璋的名字,起初探出頭的那將士加快步子,也不再亂看了。
裴璋更過衣,才被身邊將士簇擁著走回來。他掃到樹後藏著的影子,停下步伐,眸光漸而變得柔軟。
旁人也留意到了,有相熟些的低聲鬨笑兩句,他也不惱。
見旁人陸陸續續走了,阮窈探頭瞧了又瞧,才提著裙擺跑向他。
暮色昏黃,光線乍明乍暗,映照著她的面容,亮盈盈的眼好似夜風中的芙蓉,獨為他而盛放。
見多了她見著自己便要逃,像此刻這樣奔向他而來的樣子,實在是少,故而裴璋難得沒有上前,只是安靜地看著她走近。
阮窈有些不高興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來此處接你,怎的你瞧見我了,仍是一動不動?」
裴璋拉起她的手,溫聲道:「正因如此,才想著多看你一會兒。」
她被他手上的涼意激得一縮,裴璋意識到了,正欲鬆開,可阮窈所並沒有抽出手,反是下意識回握住了他。
「將士們似乎很尊崇你。」她方才聽見了外頭的對話,那幾人很快便離開了,果真連多看一眼都不曾。
裴璋並非武官,戰事也與朝堂不同,出身高貴放在軍營里,反倒更易招致偏見與憤懣,更莫說他性情淡漠,理應為武士所不喜才是。
他聽見阮窈納悶的話,看了她一眼,便猜到她的意思。
「算不得是尊崇我。」裴璋同她解釋道:「將士們並不在意將領是何人,只期盼能夠攻無不克、加官進爵,且傷亡愈少愈好。沿路來多是如此,其他小事便無足輕重。」
他語氣平淡,說得卻是極傲岸的話。
阮窈不由聽得皺眉:「戰無不勝……即便是神仙也未必能做到。」
說完之後,她又不禁後悔了。雖是實話,但也著實有些不吉。
然而裴璋卻點了點頭:「不錯,勝敗為兵家常事。」
直至回到馬車上,阮窈忽然發覺他的手掌仍是涼的。她的溫熱並未能覆上去,反使得自己的手也有些冷。
她摸了摸裴璋的臉頰,只覺著他又消減了。
「既然叛軍已是強弩末矢,你還不回洛陽嗎?」阮窈忍不住問道:「你身上的毒不是還沒有解嗎?」
裴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攬抱住她,臉埋入她頸窩裡,鼻尖還嗅了嗅。
忽然壓下的重量讓她身子向後一晃,他再開口時,嗓音輕得像是一聲喟嘆:「窈娘是在關心我嗎?」
他話里倦意濃重,使得阮窈心裡一軟,用手臂撐住身子,沒有去推開他。
「還未到回洛陽的時候。」
見他並未明確答話,阮窈沒有吭聲,思緒卻漸而飄散開。如今性命暫且無虞,可一直待在軍中,又怎是長久之計……
興許是察覺到她的走神,裴璋有意用臉頰貼著她,輕輕蹭她的頸側,又像小貓小狗一樣嗅來嗅去。
鼻息拂過,肌膚略泛著癢意,阮窈怕癢,便向一旁躲,臉也莫名有些發紅:「這是車上……你好不知羞。」
他笑了笑,與她額頭相抵,眼珠黑潤潤的,眸底也漾著波光,卻半分冷意也沒有了。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
他嗓音清潤,字字都好似浸著春雨,低低拂下來,纏得她耳尖發燙。
見她臉紅,裴璋更是眼含笑意:「……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
阮窈原是因為他的肉麻而不自在,忽然聽到這一句,忍不住小聲嘀咕:「哪有人要做旁人的鞋呀?這真是……」
「有何不可?」他神色坦然,繼而探手要去握她的腳。
阮窈不肯,一面躲,一面笑著要去踢他。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