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甫一轉身,身後便急急傳來聲音:
「……是我!無論如何是我將你從戒律堂放了出來!若不是我你此刻還在戒律堂受刑!你……你該……」
青年霎時停住腳步,緩緩轉動眼珠,側首斜睨著她:
「我該如何?」
「你……」江鈴兒一頓,青年不過離她遠了一步,十指便凍得發僵,她不自禁悄聲往前挪了一步,直到感受到青年周身烈烈作響的幽藍火星子燎過肌膚的炙熱溫度,發僵的指尖才又恢復如常,她暗自鬆了口氣,也下定了某種決心。
青年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只面無表情盯著她。
察覺到青年冰冷的視線,江鈴兒才松下的一口氣轉眼又堵上嗓子眼,她抿了抿乾燥的唇,聲音低得很,且越說越低:
「你該……你至少該知恩圖報不是麼?」江鈴兒再好吃懶做也知道以恩相挾有違正道之風,因此她說的異常艱難,泛著血腥氣的話語在咽喉里滾了又滾,甚至不敢直視青年,她這輩子鮮少、不,是第一次求人。
忽然那些艱難的隻字片語好像老舊的齒輪卡住,她跪了下來。
跪倒在青年面前,雙手伏地,十指深深嵌進泥濘里。
青年眉峰一動,垂眸掃去,今夜裡第一次正色看她。
被濕衣包裹的身軀纖細但因常年習武並不顯得十分柔弱,只是可憐,像只落水狗一般。細看下許是因為生疏又許是因為難堪極輕微的顫抖著,但那雙嵌進泥濘里、手背浮起蛛網般青色脈絡的雙手不容忽視。她仰頭望著他,懇求著他,被暴雨洗滌過後的雙眸異常明亮,字字泣血:
「求你…求你讓我跟在你身邊,讓我做什麼都行!我有很重要的事還沒做,我現在還不能死,等我查清真相報了殺父之仇還有…還有我腹中孩兒的仇,我自會領死!我……」
青年忽然打斷了她:「好新鮮。」
江鈴兒頓住:「……什麼?」
青年歪著頭俯視著她,她身上自然還是原來那一身烈焰紅裙可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又經了一場暴雨,皺巴巴黏在身上,說是水鬼也是有人信的。
那日在戒律堂長鞭揮舞有多威風,拽著他衣領時有多張揚不可一世,此刻就有多狼狽。
青年一張殷紅的薄唇又勾起刻薄的惡劣的笑,嘆了聲:「人生際遇真是妙不可言吶。」
江鈴兒何以聽不出言外之意,登時一僵,嵌進泥濘里的十指登時握成了拳。
「你以為我會感激你救我出來?」青年一看就不是會憐香惜玉的人,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竹笛被他別在了腰間,勾唇笑了起來,甚至笑彎了腰,全是嘲諷,「戒律堂算個什麼東西?天下第一鏢又算個什麼東西?還不是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戒律堂那些個雜碎勉強有幾分能看的內力功夫,若不是你放走了他們壞我好事,我何至於在這荒山野嶺拉上你們幾個不中用的孤魂野鬼塞牙縫不成還因你這個半死不活的遭了陣法反噬?!!」
江鈴兒一怔:「……嗯?」
嗯?!!
倒是……沒想到內情會是這樣。
原以為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無意間救了這青年能解今日之困呢,沒想到反而……反而坑了他兩次。
「要說報恩,也該是你跪在我面前磕頭謝恩才是。若非我將你屍身拐了出來,那小白臉……那小白臉是你丈夫?」青年好像想起了什麼一臉嫌棄。
聽到青年忽地說起紀雲舒,江鈴兒一怔,長睫跟著抖了一下。
「你那丈夫倒是個情深的,抱著你的屍身三天三夜也不合眼,若非我使了些小手段,怕是死活也不肯撒手了。」想到這青年一張昳麗非常的芙蓉面扭曲了一瞬,怪他生來睚眥必報的性子使然,這女子壞他好事也橫死了,一般人再恨也就算了。可他是誰?即便成了具死屍也是要報復回來的!只是沒想到最後反將了他一軍。想到這兒,氣血翻湧,重傷之下,唇角又溢出一抹血漬。
不過須臾的時間,青年的性子倒比這天氣更加善變,方才還笑顏如春,此刻俊容蒙上陰翳,江鈴兒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瞬間便被單手扼住脖頸舉了起來!
血珠沿著他的唇角滑落,一滴一滴濡濕衣襟,落在腳下的泥濘中。他盯著臉色逐漸又變回鐵青的江鈴兒,逐漸收緊了扼住她脖頸的五指,一字一句:
「恩?什麼是恩?我平生最恨別人威脅我。敢陰爺兩次的你還是頭一個,就這麼讓你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江鈴兒徒勞的掰開他鉗制住她脖頸的五指,卻生不出零星半點的氣力,好奇怪,明明青年身上烈烈燃燒的幽藍火焰幾乎要將她包圍了,她卻沒有如方才那樣生出無窮力氣的感覺,直到在青年一雙墨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發頂上如風中殘燭的金色火焰一點一點被那強勢的詭譎的幽藍火焰一併吞沒。
到最後她連掙扎的氣力也沒了,比之那日被長劍貫穿胸膛更絕望,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覆上死氣,眼睜睜看著那囂張熾烈的幽藍火舌侵蝕、吞噬著那小小的風中殘燭似的金色火苗,即將將那一點金色星火吞沒之時,遙遙傳來了數十男子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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