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敢想。

想太多没用。

生活很早就告诉他这点。

“有梦总还是要做的。”陆迟说，“我觉得我迟早能跑着出去。”

“要走着出去都很难了。”何以看着他。

“总得试试看。”陆迟把烟熄了，“万一呢。”

何以笑笑。

“真的，你别不信。”陆迟也把手搭在栏杆上，朝下看，“我迟早能出去。”

“好。”片刻后，何以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地说，“我信你能出去。”

陆迟侧过脸对他笑了笑。

路灯暖色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何以觉得自己很多年以后都还能记着这个微笑。

那样微弱的强烈。

到家之前何以接了个电话，老妈今晚又不回来。

何以叹了口气，在楼下跟陆迟告别。

“你妈经常不回来吗？”陆迟问。

“是啊。”何以说，“跟乱七八糟的男人过乱七八糟的生活。”

“那我比你更惨。”陆迟说，“我爸基本在家，跟乱七八糟的女人过乱七八糟的生活。”

何以没忍住，笑了一下：“那你更惨。”

“对的。”陆迟点点头，“我太惨了。”

在楼下等何以上楼后，陆迟还没走，直到看见其中的某一盏灯亮起来后，陆迟才离开。

到家之后，陆迟面无表情地听着主卧里乱七八糟有关生活的动静，拿了换洗的衣服后又出去。

陆迟先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然后他走回到何以家的楼下，走上三楼，敲了敲右边的那扇门。

何以开了门。

“你怎么还没走……”何以擦着头发看他手上拎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袋子改了口，“你怎么回来了？”

“我能住你家吗，就今晚。”陆迟问道，把装着零食的袋子提到他面前，“这是贿赂。”

“……进来吧。”何以说，“我房间在靠里那间。”

他想了一会儿，补充到：“可能有点小。”

陆迟打开门才发现何以真的没跟他谦虚。

这何止是有点小。

说这是八岁弟弟睡的床他都信。

“你是……怎么把自己塞在这里的？”陆迟有点不敢置信。

“手，弯起来，腿，弯起来，人，弯起来。”何以靠在门框上笑，“你试试，你也可以塞进去。”

“那我们俩怎么睡？”陆迟又问。

“我，睡这里。”何以拍了拍床，“你，睡这里。”何以踩了踩地：“我等会给你铺个地铺。”

“……行。”陆迟说。

“信我，你睡得会比我舒服。”何以笑了笑。

陆迟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有颗小痣，就在左边眉毛的尾巴上边儿。

然后他也笑了：“我信。”

其实人和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

何以和郑祯认识了两年，郑祯也不知道何以家住哪。陆迟跟蒋绍认识了五年，陆迟也没对蒋绍说一句，我要跑出去。

而何以跟陆迟只认识了两个星期不到，陆迟就要跟何以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

不过这种微妙带来的才是生活。

睡之前陆迟又打了会儿俄罗斯方块，何以听见了动静，笑着说：“你这要是换个游戏，就是标准的网瘾少年。”陆迟把手机调了静音，一本正经道：“现在我没在玩了。”

“那你在干什么。”何以背对着他问。

“玩消音版俄罗斯方块。”陆迟说。

何以闷了一会儿，乐了。

“你神经病。”何以说。

“你骂我第三次了。”陆迟说，“我这人很记仇的，要给你记下来。”

“记呗。”何以并没有什么所谓，“我等你讨回来。”

陆迟沉默了一会儿，吸了口气。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他连续说了三遍。

“好了。”陆迟长叹一口气，“我讨回来了。”

何以愣了一会儿，狂笑出声：“陆迟你什么毛病！”

陆迟也乐了。

“疯狗病。”

何以睡着了之后陆迟还醒着。

他有点认床，离了家里那张床一下子还睡不着。

不过家里有别的人在，他也不想待。

不如睡不着。

陆迟侧躺着看小说，准备看到困了再睡。

新开的这本有点意思，陆迟连着看了快六十章，翻页的时候不小心点出了页面，一看时间已经五点。

陆迟关了手机，准备睡觉。

明天还要给老爹干活，要收租。

他们业内管收高利贷叫收租，收份额很大的高利贷就叫收房租。

房租陆荣生亲自出马，收租就给陆迟去做。

陆迟定了十一点的闹钟，倒头睡了。

醒来的时候何以已经起了。

他在厨房里做饭。

做的水饺。

陆迟就靠在门框上看他做。

“你起了啊。”何以边放盐边说，“喝点热水吧，放在桌子边上，自己倒。”

“不用。”陆迟说，“没这个习惯。”

“对身体好。”何以盖上锅盖，然后盯着他看，“早上起来喝杯热水对身体好。”

“……行。”陆迟不坚持，倒了杯水，继续靠在门框上看。

“你喜欢看做饭啊？”何以问。

“嗯。”陆迟说，“主要我平常都自己烧，没地给我看。”

“那跟楼上八岁小孩差不多。”何以说，“他就他妈这会儿烧饭的时候是安静的。”

陆迟点点头：“昨儿四点半了还听见他在那嚎。”

过了一会儿水饺熟了，何以拿了两个大碗，一人装了十五个。

“锅里还有二十个。”何以把碗端出去，“吃不够自己装。”

“你家速冻饺子蛮多的。”陆迟说。

“我家速冻的什么东西都多。”何以笑了下，“平常都赶时间，只能烧速冻的。”

“我只会蛋炒饭。”陆迟吃了一个水饺说，“这个馅多，好吃。”

“吃饭，别评价。”何以说，“不好吃你也吃不了别的。”

“好吃。”陆迟说得特真诚，真诚得有点虚假了的那种，“特好吃。”

何以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你别不信。”陆迟笑了下，“我妈也只会烧这种速冻的。”

“我妈五体不勤。”何以说，“你让她拖个地都费劲。”

“我妈强一点。”陆迟说。

“想找到比我妈废的也难。”何以叹了口气。

饺子吃起来还是很快的，特别是两个人一口一个的效率。

陆迟先吃完，他吃完了就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他不爱在有别人的情况下看修仙小说，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乐意。

何以吃完了以后把碗往他那一推。

“干嘛。”陆迟愣了一会儿，“你要我洗碗？”

何以指了指自己：“我，烧饭。”然后又指了指陆迟，“你，洗碗。有什么意见吗？”

陆迟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他站起来，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行，我来。”

陆迟洗碗的时候何以坐着看了会儿手机。

耍了会儿微博看了下朋友圈。

然后他发了一条。

——“昨晚收养了疯狗病，今天就医。”

很快有人评论。

郑祯发了句“兄弟需要救援吗”，何以乐了一下，回了句“快点报警”。

这时候陆迟的手机响了一下。

何以无意侵犯他人隐私，但接二连三的信息提示音让他有点烦躁。

他拿起手机往里走。

走动间手机屏幕亮了。

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一个叫土狗的人发出来的。

——土狗：该收租了，你人在哪，快回信息。

看起来是个四字成语小高手。

何以推开厨房的门，冲陆迟说：“有个叫土狗的人找你。”

陆迟顿了一下，擦干手拿过手机。

他慢慢地走到何以身边，抓过何以的双手把他抵到墙上，双腿顶在何以的腿上。

“你看见什么了。”陆迟慢慢地说。

“我看见你大爷！”何以喊了一句，“你他妈还真疯狗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