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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長念目光微微一漾:「小師叔……」

「不用幫忙啊。」靖安言鬆了手,袖口落下來再度遮掉了那隻欲飛的蝴蝶,「那你忙著,我先睡了,外頭留給你哈。」

靖安言抽身有些匆忙,險些轉頭撞上屏風。

他匆忙扶了一把,又急急奔著床去,不必回頭,他都能感受到身後那道灼熱的視線。

不行,還是得跑。

屋子很大,靖安言把自己塞進被窩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封長念的視線,他下意識摸著自己的右手手腕,還能感受到隨著心跳加速而砰砰亂撞的脈搏。

再這樣下去,以封珩的敏銳度,絕對要嗅出點兒不尋常來。

只是這小子眼下盯得確實太緊了,幾乎算得上是寸步不離,想要趁他不備跑掉實在太難了。

靖安言摸著蝴蝶的翅膀,冰冷的觸感很快就被床褥的溫暖傾覆,他下意識伸了個懶腰,四肢百骸都放鬆了下來。

……有錢真好,這最好的房間是不一樣。

靖安言微微嘆了口氣,把自己往被子裡又埋了埋,舒適的觸感實在太催人入眠,不多時,那些主意就變成了一團漿糊,拽著他往睡夢裡墮去。

於是,等到封長念收拾停當過來時,靖安言已經睡著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他那有錢又有主意的小師侄定定地站在床邊良久,看著靖安言露在外頭的半張側臉發呆。

靖安言的睡姿倒是十年如一日,喜歡側臥,只是原來不曾如現在一般微微弓著腰背,將那帶著銀蝶的右手輕輕抵在心口,像是珍之重之,不敢讓它受到傷害。

封長念心下疑竇叢生。

靖安言原來從不帶束腕,其實習劍最好帶一個作為支撐保護,當時他小師叔轉著墨痕,直說那樣太束縛,會影響他揮劍的速度,而他那一身劍法真的如他所言那般,靈動飄逸、輕快敏捷。

來到南疆,哪怕這邊衣裝服飾的確不如大魏那般寬鬆,卻也沒道理在洗澡沐浴時還要帶著護腕。

而且只有這一隻。

到底是為什麼,這隻護腕下掩藏了什麼他不知道的過往,讓靖安言費盡心思也要瞞,露出馬腳也要跑。

唉。

他認命般躺下。

是有些特殊,但只是有些,這些有些不足以讓靖安言全然信任,也不足以讓靖安言敞開心懷。

南疆夏季多雨,封長念吹滅蠟燭沒過多久,外面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這種環境明明最好睡,但封長念反而越聽越精神,身邊的靖安言睡覺時安靜無聲,整個人陷在被窩裡,安安靜靜的,顧盼神飛的一雙眼睛闔著,身上的那種邪勁兒被斂去,反倒讓人覺得有些乖,讓人想伸手摸一摸。

封長念輕輕側過身,克制的眼神下終於露出了幾分露骨的情緒表達。

如果這時候的靖安言睜開眼睛,那麼他一定能夠看到封長念那隱忍又克制的愛意終於洶湧而出。

這許多年,封長念一直在學著怎樣克己復禮。長安為質,他必須將他的野心和抱負藏好;喜歡上小師叔,他不敢告訴同門和師長,只能藏在心間,唯恐被說此情妄佞、膽大包天。

他更怕靖安言會厭他、棄他、更逃得無影無蹤。

所以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將情緒稍稍放鬆,剖開那個被重重捆縛的、本屬於西域小侯爺的一份占有欲和痴狂。

萬千情緒落在指尖,他試探著伸出手,又在逼近靖安言臉側的時候微微停住,落在被單上,一點一點湊近了那隻右手。

銀器蓋住了靖安言的腕骨,圈著那一層皮膚,封長念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周,也沒發現怎麼才能將它拆開。

正當他想去碰碰那隻蝴蝶時,一道聲音驀地劃破了寂靜的房間。

「我勸你就此打住。」靖安言眼睛沒有睜開,聲音還帶著些剛睡醒的困頓,「封珩,不要解開。」

他醒了。

封長念的手指一縮,一時間僵住了沒敢動,那些愛意再度如潮汐一般褪去,只留下一腔倉皇和悲愴。

靖安言睜開眼。

他其實在封長念伸手的那一刻就醒了。

封長念以為他還是那個靖氏小少爺、皇帝的小舅子,睡覺時睡得很沉,常常一覺無夢到天亮。

可他如今是南疆王的殺手,殺手最忌諱有人近身,任何指向自己的風吹草動都會立刻警醒,而且他很少不再無夢,夢裡總是神魂顛倒,不是滂沱大火,就是無邊雨幕。

靖安言方才就夢到了那場火,嗓子還有些干,但神思已經清楚了。

封長念喉結滾了滾:「小師叔,我……」

「大半夜不睡覺,研究我的手這麼入迷。」靖安言平鋪直敘,「你不是禮部尚書嗎?什麼時候幹了三法司查案的活?」

封長念無言以對。

他不擅長撒謊,尤其是對著靖安言撒謊,此時此刻隱瞞已無意義,只好實話實說。

「小師叔,你從來都不帶護腕的。」封長念坐起來,點燃一旁的蠟燭,燭光勾勒出他有幾分寂寥的側影,看上去有些可憐,「……為什麼連洗澡都要帶?」

「脫了麻煩。」靖安言換成仰面的躺姿,有些出神,「你自己也說,人都是會變的。我當時覺得不好的不喜歡的,現在就未必覺得不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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