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記得靖安言當時看他的眼神,冰冷的、陌生的、無情的,仿佛他們不是曾經朝夕相對的叔侄同門,也不是曾經替他挨打受過的小師叔,而是有滅族滅門之仇的死敵。
其實沒有怨過嗎?
封長念想,他怨過的。
怨為什麼靖安言要毫無理由地這麼決絕,怨為什麼靖安言就這麼一走了之,怨昔日那個對他百般呵護照料的小師叔頃刻翻覆不見,怨命運選擇那天玄門燒書直面靖安言的最後一個人為什麼是他!!
撲面而來的惡意,從不熟悉的目光,決絕而去的背影……
年幼的封珩站在那兒,比當年綏西侯將他一個人丟在長安還要迷茫。
他不管不顧地衝進火海,任由僕從在背後驚叫,任由那些火焰灼燒他的衣擺,他向靖安言撲過去,可就在快要接近時,一根裹挾著熊熊火焰的橫樑驀地砸下,在二人之間造了一道天塹。
「小師叔!你出來啊!」他真的怕了,「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站在另一端的靖安言沒有說話,而是深深、深深地再看了他一眼。
然後踹開另一側窗戶,利落地順著那隻窗子翻了出去。
他逃了。
一陣尖銳的頭痛席捲而來,封長念難以忍受地撐住額角,閉著眼重重地跌坐下去。
他的聽覺還在奏效,一時是年少自己的呼號,一時是靖安言冷肅的語調,一時又是那不曾見到過的、靖安言狼藉之中的哭笑。
凡此種種,終於隨著疼痛的褪去而漸漸平息。
封長念緩緩睜眼,一隻手停在自己面前:「你真的不能站在我這邊嗎?封大人。」
封長念扯了扯唇角,斜睨上去:「你幹什麼非要我的支持呢?聖酋大人。」
召礫攤著手沒動:「因為獲得大魏支持,我才能名正言順。南疆人只認勒烏圖那一脈的南疆王,只有大魏作證當年是他們外邦入侵,這一切才有的推翻——玄門收錄了很多典籍,大魏也有證據,對吧?」
「是啊,是有。」封長念自己站了起來,「可惜很多都被毀了,玄門燒書一事,南疆肯定知道。」
「所以你為什麼一定要站靖安言呢?他在銷毀能讓南疆臣服的證據,他和勒烏圖真的是一條心,他已經叛變了。」召礫百思不得其解,「就因為他曾經帶過你三年?你若是幫我,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我可以陪你三十年。」
封長念不動聲色地一哽,定定地看著召礫焦急的面龐,道:「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想不通,他為什麼叛變?這個問題我想了十年。」
召礫略一沉吟:「或許……因為他根本不是『靖安言』。」
第28章 焚風
封長念猛地抬頭, 不敢置信地與他對視。
什麼叫……什麼叫根本不是「靖安言」!?
召礫冷靜道:「封大人,在靖安言叛逃之前,你對他的印象, 或者說身份, 是什麼呢?」
封長念想都不想:「魏明帝皇后幼弟,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靖深幼子,玄門玄字門三弟子,當年魏明帝還想過, 待他及冠後讓他進金吾衛做指揮使……」
他越說聲音越小, 召礫也知道他自己或許明白過來了,封長念何等聰明人, 從那句「根本不是靖安言」開始往下數,便知道召礫的深層含義是什麼。
召礫旁敲側擊:「如果他根本不姓『靖』,不是你們皇后的弟弟,更不是你們什麼御史大人的兒子呢?」
「那他是誰?!」封長念呼吸都凝滯了,「如果他不是……那他是誰?!」
他能是誰?
他會是誰?
「這件事勒烏圖更清楚些,他沒有告訴我詳盡的事情。」召礫沉吟道,「我只知道, 靖安言似乎本就是南疆人。勒烏圖曾有一次醉酒後同我講, 他說靖安言是靈神賜給他的福報。」
召礫想起來什麼似的,譏誚地一扯唇角:「不過,事到如今,勒烏圖也死了,你好像也沒處問——但靖安言肯定知道,可惜他又不肯告訴你。話又繞回來了,為了這麼個人,封大人, 你到底堅持些什麼呢?」
封長念蜷縮了一下手指,看著掌心斑駁的紋路,在召礫的詢問下思路有一瞬間的阻滯。
召礫以為他終於動搖了,迫不及待道:「我們聯手,大魏也有安寧,南疆也能回到正軌,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鵰的好事。」
他試探地將手搭在封長念肩膀上,這一次,封長念終於沒有躲開。
他心下一喜,聽封長念澀聲道:「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你說。」
「你三十多歲了,聖酋當了十多年,怎麼突然想造反?」封長念垂著眼,「如你所言,南洲自變為南疆後,與大魏的淵源被毀掉了,你怎麼突然發現勒烏圖這一脈是外邦入侵、賊寇當道?」
「因為我收到了一封信,準確地說,是一本書。」這不是件大事,甚至更能表明他態度之堅決,是個不錯的籌碼,召礫痛快地和盤托出,「古南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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