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魂夢顛倒,晝夜消散,茫茫山野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虛無的白光,封長念緊緊抱著他,哽咽著說:「小師叔,我這次終於……抱到你了。」
靖安言愣了愣,緩緩抬手,與他用力相擁。
他想,你看到了吧?方才你一定沒走,你看到了吧?
這就是我選定的人,他有熾熱又濃烈的愛意,會不顧千山萬水、刀山火海,用力地奔向我。
你看到了吧,阿娘。
他輕輕闔上雙眼。
環境驟然變得嘈雜起來,一群人仿佛都在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吵鬧,卻不乏欣喜之情。
「醒了醒了!玄靜師父!你快來看看!」
「師父,師父!小師叔醒了,你快來啊!!」
「乾爹!!!」
怎麼……這麼多人?
靖安言想睜眼,奈何眼前被牢牢地捆縛著繃帶,如同千鈞壓在雙目之上,根本動不了。
有一條手臂扶著他坐了起來,溫度適宜的水順著他乾涸的喉嚨流入,舒服了不少,連帶著神思也清醒了不少。
「封哥你小心你的手臂啊,剛好沒多久!!」
這是嘰嘰喳喳的夷月。
「沒事,玄靜師父給他處理過了,再說你看小師叔瘦的,用不了多少力氣,我看著呢放心吧。」
這是大魏國手秋長若。
如今他只能依靠聲音來分辨身邊都是哪些人,如果他睜開眼,估計能被這重點保護一樣的架勢駭住。
他躺在床上,封長念同樣重傷初愈,半邊人都包成了白面饅頭,正晃晃悠悠托著粗大的繃帶胳膊攬著他。
對面床上望眼欲穿地趴著夷月和秋長若,兩個姑娘受傷同樣不輕,一人吊了一條胳膊,但仗著腿還能跑能跳,所以不過養了幾日就蹦躂著下床了。
靖安言偏了偏頭,問:「這是……哪?」
一隻手倏然抓住了他的。
那人沒有說話,但掌心溫度灼熱,令靖安言一怔,下意識摸了摸手掌,又往小臂上摸索了一下,瞬間喉頭就哽住了。
這時另一隻手也搭在他的手背上,不同於上一隻手的寬厚有力,這隻手溫柔又溫暖,縷縷藥香撲入鼻尖,終於讓他掉下淚來。
「哎喲藥藥藥!」夷月怪叫起來,「別哭別哭啊,眼睛上覆著藥呢!!!」
靖安言輕緩地搖了搖頭,澀聲道:「師兄……師姐……」
岳玄林和廖玄靜早已紅了眼眶:「哎。在呢。玄念,你回家了,這是玄門。」
熟悉溫柔的語調總能戳破人的心防,這許多年來,靖安言時常想起在玄門的日子,他在玄字門中年齡比師兄師姐小了一大截,於是帶著小輩胡作非為,都是岳玄林和廖玄靜負責善後。
岳玄林和廖玄靜的無限包容,何嘗不是他飛揚性子孕育的又一重保障。
而且……這是玄門啊。
是他做夢都想回到的家啊。
「不哭了,不哭了,一會兒還要重新敷藥呢。」封長念笨拙地給他擦淚,「你別擔心,玄靜師叔說了,你這眼睛能治的,好好養著,還能重新看見。」
靖安言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你的傷呢?」
「都處理過了,放心吧。」封長念語氣耐心,跟哄孩子似的,「南疆蠱術秘卷被長若姐悉數帶回,勒烏圖的蠱毒有的解,就是看著嚇人罷了,無礙。」
靖安言不信他的,摸索著又去抓廖玄靜。
廖玄靜擦著淚,忙不迭道:「放心吧,長念沒騙你,都回家了,還能讓我們孩子委屈嗎?」
靖安言微怔,悵然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長安玄門裡能管我們這幫人還叫『孩子』了。」
「可不是孩子,比我們倆小了多少。」岳玄林輕輕摸了把靖安言的頭,與少年時一模一樣,「我們倆沒能去成前線,一封一封捷報聽著,高興又擔憂,十年來,苦了你了,玄念。」
靖安言輕輕搖了搖頭,又被封長念攥住了手:「小師叔,還有位貴客也來看你了,你猜猜看是誰?」
他這語調更像哄孩子了,靖安言無奈地笑了下,順從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對面遞過來的手掌。
那手掌微涼,沒用什麼力氣地遞在他面前,這次靖安言實打實地愣了愣,他伸手摸索了一下,腦海中的人影轉了個遍,依舊沒有對上人。
「這是……」
「認不出來啊,我可太傷心了。」
對面那人說話了,帶著輕微的笑意,反手握住靖安言的手掌:「也是,當年我還小,認不出來也正常,但我可記得小時候你抱我上樹掏棗子,玄門門口那兩棵樹就因為當年掏狠了,後來再沒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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