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記者?”
“對,我是。”
“我……我能不能說點話?”
“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可是,我不懂從哪裡開始說起......”
“你這身打扮,走在這大冬天裡,可真夠特別的。”
彭冬冬一邊坐下,一邊忍不住調侃,試圖緩和杜小曼心裡的緊張。杜小曼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卻沒有接話,然後稍微整理了一下蓬亂的頭髮,顯然有些日子沒洗了。臉藏在墨鏡和圍脖後,只露出蒼白的下巴,看上去既憔悴又疲憊。
“彭記者,我不能和你聊太久,直接開始吧?”
“先不急,喝點什麼吧?我請客。”彭冬冬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單,試圖讓她再放鬆一點。
“真的不用,”杜小曼搖搖頭,“時間緊,還是直接說正事吧。”
彭冬冬是一名“資深老記”,要不是最近線索匱乏,他根本不會浪費時間接觸這種可能“帶節奏”的求助對象。
他微微靠在椅背上,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你要是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下次再聊。”
“別!”
“怎麼?”
彭冬冬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明顯緊張到不知所措,一身混搭的衣服顯然是臨時抓起的,袖子上的破洞、露出的羽絨芯,都透著倉促和窘迫。
“你這是專門跑出來找我的?”彭冬冬收起調侃的語氣,認真地問道。
杜小曼緩緩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蠟黃且清瘦的臉,右眼角的淤青和乾裂的嘴唇暴露了她的狼狽與痛楚。
“是的,我決定了,我要曝光我的老公!我是趁著他酒醉跑出來的……彭記者,你是第一個讓我鼓起勇氣的人,我不能再等了。請你幫幫我,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求求你了,幫幫我好嗎?”
“看你眼角有淤傷,以我的經驗判斷,這是新添的,對吧?”
杜小曼側過頭,纖細的手指輕輕划過淤痕,說道:“我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的經歷,讓大家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給你時間調整一下情緒,”彭冬冬拉開椅子坐下,將羽絨外套放在一旁的椅背上,“只要你肯說,我洗耳恭聽。”
“我嘴笨,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只是,我真的很害怕。”
“你怕什麼?”
“我怕……撐不過今晚。如果我自殺了……”
“停!”彭冬冬果斷打斷她,稍作片刻,他才繼續說道,“一心尋死的人我見多了。既然你有勇氣打電話找我,說明你已經把我當成最後的希望,所以,也說明你不是真的想死。”
彭冬冬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潑下,把杜小曼的情緒直接壓到了谷底。她肩膀微微聳動,眼中帶著委屈和憤怒,卻又無力反駁。
兩人聊了整整兩個小時,傍晚六點半,彭冬冬回到辦公室。他將手機隨手放在桌上,暖氣開得很足,室內暖意融融,剛剛泡好的熱茶正冒著清香。
他看著桌上那段36秒的視頻,手指懸在播放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一連喝了三杯熱茶後,猶豫了幾次,終究還是放下了手機。想起杜小曼描述自己赤腳逃跑的畫面,隱隱覺得有些後怕。
如果當事人要是真出了什麼事,當真的走上絕路,他忍不住想:自己會不會是那個推她一把的推手?
***
今年已過五十的彭冬冬,回憶起曾經暗訪報導的那段日子,觸碰了太多隱秘的黑暗面,幾乎讓他走向抑鬱的邊緣,早已不像年輕時那樣無所畏懼。如今,他做每件事之前,總會多一份權衡和顧慮。他知道,自己對情緒的承受能力早已不像當年那般強韌。
而且,隨著歲數增長,彭冬冬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得受害者的慘狀。哪怕只是照片,一點血腥和悲情都能輕易觸動他的內心深處,令他久久不能平靜。他試圖將這些情緒埋藏,卻往往越壓抑越清晰。
所幸,在朋友的勸導下,他選擇了心理疏導,就像從深淵中撿回一條命。他形容,那段經歷後,人生猶如重生了一次。
彭冬冬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腦海中反覆浮現杜小曼的話,那也是讓他感到觸動最深的——每次經歷家暴後,我都有一種好像又活了一次的感覺,像是從頭面對這個世界,但也像被迫重生。
兩條本不該有交集的平行線,卻因一個意外的交點讓彭冬冬瞬間破防。他低頭嘆了口氣,覺得喉嚨乾澀得厲害,吹了吹茶水面上的茶葉,抿了幾口。他想:自己聽過太多受害者“重生”的故事,但這種重生,是不是未免太沉重了一點?
他拿起錄音筆,屏幕顯示的採訪時長是82分鐘,早已遠遠超出杜小曼原本計劃的20分鐘。那段原本應該草草收場的談話,卻因為杜小曼的傾訴和他隱忍的傾聽,延續到了如此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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