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聲音變得靜謐沉悶,她忽然說:「是你承諾我的。我只是現在才討回來而已。」
很多話梗在了胸口,悶得人上不來氣。明明在水中,麟卻還有一種被捆住的錯覺。他看著阿妮,心裡只好想,這個討債鬼。
阿妮說:「不殺了我,就只能面對我了。可以打開身體給我看嗎?麟,老師……」
「閉嘴。」他這麼說,卻閉上了眼睛,低下頭,「不要叫老師,不要出聲,什麼都不要講。」
於是她真的閉上嘴,做一個敬業的啞巴,用那條漂亮而纖長的尾巴卷著老師的,像是一條在海底化為囚籠的美麗水蛇。她模仿的太像了,擬態得天衣無縫,連鱗片摩擦時的觸感,都讓麟感覺——阿妮是鮫人。
她……
麟的思緒恍惚了一剎,天地仿佛都顛倒過來,她的擬態騙過了鮫人的本能,另一條玉潤的銀麟魚尾開始回應她的肢體語言,鱗片重疊蹭動的每一瞬,都牽動出一陣傳上脊柱的戰慄。
他的指甲刻入她的肩膀,不是阿妮柔軟的皮膚,是女性鮫人強韌的肌膚表層。玩笑般的剮蹭只能在上面留下淺淺的紅印,他低微地哼了一聲:「……第一次見你聽話。」
阿妮的髮絲掠過他的耳畔,髮絲上帶著一縷柔柔的茉莉香氣。
她握住麟的手,修長的手指埋進他的指縫,這才說:「是正事嘛,老師聽我的聲音會難受的。」
果然,她一開口,麟還是本能地收攏手指,做出了要逃走的架勢。鮫人的本能不允許他跟外族親密,可阿妮卻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指節,硬生生回扣住他的手。
「你要聽著啊。」她說,「我不止要研究一次呢,在參與星海戰士的考核前,我要把老師研究透徹。如果不能聽到我的聲音,那可麻煩啦……」
麟低頭吐出一口氣,稍微混亂的腦子被「研究」這倆字治好了,他問道:「為什麼這麼努力地要去參加考核?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進入狩獵場的結局只有死亡,每一個參賽者都朝不保夕的亡命徒。你是想要權力還是利益?」
「唔。」阿妮沒有過多猶豫,「可是那裡面匯聚了很多種族啊,還有各種變異體、打過基因藥劑的戰士,說不定很容易就遇到能跟我生孩子的人了。」
她說得平靜,淺粉色的瞳孔真誠坦率地看著他,似乎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
麟跟她對視。
鮫人的藍眼怔怔地看著她,失焦般好半晌都沒有反應。她的尾巴纏得更緊了些,下一瞬,剛剛還算得上溫順的雄性突然激烈地反抗起來,指甲划過她的掌心,一直刺破到小臂,血腥味翻湧在水底。
阿妮伸手要觸碰他。
只是抓住手而已,老師卻猛地掙扎開,渾身的每一片鱗片都寫滿了抗拒和痛苦。麟想要扶住池底的燈,卻打翻了柜子上的玻璃擺件,他的反應劇烈地捂住了嘴,胃部痙攣作痛,像是要把血都吐出來。
「老師。」阿妮也沒想到會突然變成這樣,他一條魚,看起來都快要不會游泳了。
她伸手拉住麟幫他保持平衡。
麟的反應跟上次一樣,鮫人的本性在宣洩吶喊,斥責他與一個外族接吻。他用力甩掉阿妮,附贈一聲咬著牙的「滾開」。
阿妮停在水中看著他,已是池底,他什麼也沒吐出來,反而嘴唇被咬破了,滲著一點血。
「你這個怪物……」麟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喘息未定,聲音沙啞,「你這個……」他沉沉地吸了口氣,低下頭,「一個腦子裡只有目標的瘋子,該死的繁殖癖,你根本就不通人性。」
「那麼,我努力地欺騙你,你就會好受得多嗎。」阿妮絕無嘲諷他的意思,只是陳述事實,從她美麗的鮫人外表之下,有一條小觸手探了出來,去掰開對方握緊到快要刺傷自己的手掌。
越是熟悉而親近的皮囊,越顯示出強烈的非人感。
他的聲音一陣細微地顫抖,懊惱和恨意交疊在一起,他搖搖頭,譏諷地笑了,不是在笑阿妮,只是在笑話他自己,這樣的傢伙,他居然縱容。
那股讓人如鯁在喉、令人作嘔的感覺依舊徘徊不去,麟把探過來的觸手甩開,不想被碰:「我不該想著能跟你相處,我明明就該永遠地恨你,就該想盡辦法擺脫你。」
說完這句話後,他上游離開水池,披上一件外衣離去。
已經是三月份,但第八區的春夜依舊料峭冰冷,海風撲人。阿妮跟著浮動上來,趴在水池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望了一會兒,一條觸手從水下伸出,捲起電子閱讀器,翻出做過的那三萬道海族題。
「我知道他接受不了的原因。」
這些題她深深刻在腦海里,對海族的了解早已今非昔比。
阿妮雙手托腮,安安靜靜地想了一會兒,「可是,愛難以模擬,我不知道的是,要怎麼樣才能以鮫人的方式愛上老師……我會再學習一下的,在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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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在外面冷靜了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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