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繼續往裡探了探，火光映照出過分光滑的石壁，不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或者說，不像是「這種年代」的人開鑿出來的。

這條長長的甬道更像是自然侵蝕出的產物。

他繼續往前摸索，光滑的牆壁里，一張像是在水泥里猙獰的人臉突然就進入視野里，驚得他後退好幾步，貼到另一面牆壁上。

阿加的嗓音有些顫：「……格蕾，你看看我身後。」

他怎麼覺得，自己後背貼著的這塊，也挺凹凸不平的呢。

姜緒越過他往前，側身看他一眼，阿加身後的牆壁上只是有幾塊突出來的石頭。

姜緒：「……」

她沒說什麼，半晌，做出一副高深的表情，點點頭。

阿加閉上雙眼，痛苦地往前走幾步，雙手不停往後撓，沒敢往回看，企圖把後背沾染的氣息和感觸拍走。

越往裡走，被關在牆壁里的身影就越密集，綿綿密密，他們甚至從牆壁里伸出一雙雙掙扎中的已經堅硬的手臂，火光中可以清晰看見他們的面部透露著驚異、絕望的神情。人與人層層相疊，有的被擠壓到一起，除了人類以外，還能看見不少家畜。

姜緒一開始只以為這是為了塑造一種死亡的氣氛，或者說一種象徵死亡的環境，但逐漸的她從這些靜止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股沉重。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阿加先一步開了口，打破二人的沉默。

這裡似乎看不出什麼危險來，姜緒乾脆停下腳步，凝神細看。

「……他們的服裝風格和現在的維爾京人似乎不太一樣。」姜緒說，「雖然只是在囚車上匆匆一瞥，但我想大多數龍臨城人的衣著都很簡潔？這些人的服飾太繁重了。」

她看見一個男人穿著繁複厚重的，袖邊是很在石頭上像魚鱗一般的花邊，他身上是密密麻麻鑲嵌著寶石的排扣，腰下有拖拽到腳跟層疊的裙擺。

能看出來，這個人身份不凡。

阿加看見他袖口上的紐扣上隱約有一隻頭尾相銜的蛇形。

「約爾曼？」

「嗯？」姜緒側過身看向他。

阿加右手握拳，輕咳一下：「……好像那個，龍臨城剛死的老公爵一家，姓氏就是約爾曼。」

「我的意思是，怎麼看出來的。」

「銜尾蛇啊，約爾曼岡德，傳說中的怪物，洛基和安格爾伯達的孩子。我想這應該是他們家族的徽章。」阿加有些詫異，「你沒聽說過嗎？前幾年不是挺出名的嘛。」

姜緒眨眨眼：「因為什麼出名的？」

阿加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揣摩片刻，儘量解釋道：「當時地面戰區打得不可開交，好像是有什麼組織，信奉約爾曼岡德，認為毀滅性的戰爭就像銜尾蛇一樣，是新時代的開端，文明需要被毀滅之類的……其實就是狂熱的戰爭販子……大概他們從中獲利不少，當時還挺多人追隨的，尤其是青少年。」

雖然聽起來挺愚蠢的，但在那個時候，許多走投無路的人也追隨其中。帶有自毀性質的組織在這個時代不乏擁躉。

「你真的沒聽說過？」阿加問。

「沒有。」姜緒回道，「我對神話也不了解。」

阿加沒再追問，把話頭又扯回當下：「總而言之，這個人應該和約爾曼家族有關。」

有的話他沒說出口，他總覺得這個設定或許和現實有關聯。

這個穿著巴洛克服飾的男人，表情比起其他人而言要泰然許多，看起來像一個領導者。

阿加繼續觀察，他像是忽然忘記了恐懼，把火把伸近一些，想要查看他身上有沒有更多約爾曼的標記。

姜緒在一旁雙手抱臂，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

有的人形保存得很完整，有的不是，還有的肉/體已經殘缺，露出骨骸，有的被擠壓到一起，有的顱骨也破碎不堪。

她注意到一大片一大片奇怪的鱗片狀，應該是燒過的痕跡。

姜緒小心翼翼地用手觸碰了一下這一塊鱗狀，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為主，總覺得這牆壁摸起來有些熱。

或許是阿加的火把把這一塊射燙了。

遲疑半晌，她往旁邊走了一步，再次摸上去。

真的是熱的……姜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手一瞬摸上去只覺得熱，或許是甬道吹著涼涼的風，多一會兒，甚至會覺得有些灼。

阿加注意到她這邊，話音微顫：「格蕾，還是別摸了……我感覺不是很好，不，是很不好。」

陰陰涼，一陣風過，二人的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姜緒正想說什麼，忽然覺得視線內有什麼動了一下，令她有些在意地別過頭。

是什麼呢……

姜緒環視一圈，又有什麼動了一下，沒有在很遠的地方，很近，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她凝神注視著眼前的牆壁。

下一瞬，姜緒就看見牆壁里好多雙早已失去神采的空洞的眼睛，一起，朝著她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