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緒原本以為這個世界的天使會是類似龍一樣的幻想種，倒沒想過它們更像是稍大的螢火蟲，誠然，只有一隻眼睛和一雙翅膀的身軀和蟲類也搭不上邊。

「天使之卵嗎……」姜緒輕聲念道。

掌心之下的溫度忽地有些駭然，鼓動兩下，她下意識收回手。

天使之卵睜開它的眼睛，兩米高的巨眼睜開，沉睡的天使們如鳥獸散。

姜緒反應一會兒，側身看向09，他的眼睛和這天使之卵一樣，是詭譎的漩渦。倘若不是有天使的形狀與眼瞼，她不會覺得這是「眼睛」，此刻這漩渦離她很近，伸手即可觸碰，一瞬即可吞沒所有，讓人恐懼注視，卻又誘人深入。

09別開臉：「半精靈，我們該回去了，這裡沒有其他任務。」

「等一下。」姜緒不願離開，「你不覺得這樣的東西很奇妙嗎？從視覺上來說是這樣。功利一點，這種東西也不可能只是沒有用處的景觀。」

「或許等你回去告訴暗精靈後就會有用處。」

姜緒遲疑片刻：「再觀察一下。」她有種直覺，這個天使之卵應該還有其他特別的地方，她不太想先去交任務。

直覺也並不是毫無緣由，這是她第一次接到限時任務，任務說明太過粗暴，有一種不協調感。其實想要繼續探究也很簡單，只要她願意伸手去觸碰這漩渦。

09看出她的想法：「我勸你不要這麼做，半精靈。雖然天使是不可攻擊狀態，但它們的等級都在三十級以上，這還是只大的。」

「高風險，高回報。」姜緒說。

09:「我以為你是比較穩健的類型。」

她沒有仔細聽他的話，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這漩渦蠱惑了，她有這種感受——姜緒伸出手。

就在觸及到漩渦的一瞬——

她的耳邊同時響起了數百隻鴿子撲騰翅膀的聲音，教堂不斷迴蕩的鐘聲，遠方唱詩班悠揚的歌聲。朱色的法袍遮住她的視線，她從法袍下伸出手去，另一隻手也拉住她，她只能窺探到腳下硬實的草甸與前人的一雙腳。

外面的天氣很晴朗，但那雙手卻握得很緊，讓人心底發慌。

晴空之下，相當柔和的嗓音傳來。

「這是最後一次受禮，結束之後，一切都會終結……手掌在顫抖呢，這好像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你的情緒，你在害怕嗎？」

姜緒的身體無法動彈，但她知道自己在恐懼著什麼。

「這種時候才會覺得你是個活人。」自怨自艾的、帶著些苦惱的聲音，「早知道早帶你來教堂了。」

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個相當溫柔的人，她總覺得自己在哪聽過這個聲音，但她似乎產生了什麼誤解，就在下一瞬，鎖喉的鐵具貼上來順著法袍的縫隙合上來，讓她原本微微發暖的身軀瞬時冷卻。

「怪物。」這人鎖好鐵具，指尖很涼，瘦高的影子在法袍外晃動，影子站在她跟前，音色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我希望你能死在這一天。」

危機感在一瞬席捲而來，姜緒屏住氣息，想從這漩渦里逃離，外邊，09也從後面拉住她，一番掙扎後，她終於回到湖邊的夜裡。

她大喘幾口氣：「發生什麼了？」

「你差點被這個卵吞掉了。」09說，「雖然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但我覺得不算安全，所以……」他鬆開手，說：「半精靈，我覺得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到森林裡去。」

姜緒搖搖頭，想讓自己能更清醒幾分：「不是，我的意思是，剛才那是什麼？」

那樣的場景，真實無比的觸感，和在遊戲裡的體驗完全不同，簡直和現實別無二致，她甚至感受到了初夏的風。姜緒沒忍住，再次握住09的手，拉到自己的眼前。

連手的觸感也不同，遊戲裡的觸感更像是在摸紋路，但那隻法袍下的手，更多的卻是一種溫潤的肌膚感，就像是握住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09任她摸著。

「半精靈，想到什麼了嗎？」

姜緒抬頭，落入視線的又是那樣的漩渦。

「遊蕩者，你的眼睛為什麼和我們不一樣。」

09眨眨眼：「大概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

「嗯？」姜緒沒明白他的意思。

09繼續道：「漩渦，往生之門，天使之卵。連接過去與未來。」他的音調逐漸降低，緊接著，夜風也安靜下來。

「半精靈格蕾。忘掉今夜的故事，夜裡，我們找到了一潭湖水。」他抵向她的額頭，「森林裡的螢火蟲很美，然後你就在湖裡睡著了，我為你找來一床被子。」

「……原來你是這樣好心的人嗎？」姜緒的思緒逐漸飄遠。

「是的，我是。我們是朋友，就在這一夜以後。」

銀色的光芒黏膩地舔過他的臉，夏日的夜晚大概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