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遊蕩者。」

「也不全是。」古林肯比說，「大裂變帶來很多信息紊亂，我也說不清我是不是『我』。我像你對遊蕩者已經多有了解。我們的記憶形態不同，很可能因為文件受損，誤認為自己是吞噬的某一個記憶的主人，當然，數百年過去，我們也有很多原本生活在這裡的npc朋友，對於這個世界，他們是土著，我們來外來的。不過那都不重要——你剛來的時候，和蠢蛋兒一樣。」

「或許那不是我。」姜緒皺眉，「那時候我應該還沒降臨到這個軀體裡。」

「你先聽著，半精靈。」

古林肯比指了指遠方的海浪，「巨像會帶著你的海上玩，拉彌爾喜歡從雲上把你摔下去——聽起來很殘暴，但你很喜歡，她也總會穩穩地接住你。你完全像個小孩子，但小孩子就沒有意識嗎？不，不是。你說你沒有親人，大家就像抱寶寶一樣安慰你。你太壞了，總是利用我們對外界的好奇，儘管你是個小孩，卻也能給我們講一些故事。後來有一天，有人忍耐不了，讀取了你的記憶。」

她聳聳肩：「就是從那開始，拉彌爾開始策劃龍臨的事件，她說她想起來很多，關於她的使命，遊蕩者的使命。」

「赫爾海姆，每一次我們在地面死去，都會回到這裡。鯨落原本也不是為了殺人而存在的，它像那些千禧年的mmo一樣，有復活機制，赫爾海姆就是死亡井。遊蕩者不會死去，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在鯨落p正式開始以前進入這裡的。」她伸手比了個數字三，「在這裡，死亡有三種處理途徑，一是徹底地死去，二是去往天國——那是爐火異化的部分，和原本的代號K沒關係，三是來到赫爾海姆。」

「你是個壞小孩兒，你死了後，沒辦法來到赫爾海姆。那時候約爾曼岡德回到海里修養，碰上了巨鯨，赫爾海姆降下了天災，你死了。大家都不明白你為什麼無法轉生，我們對外界後來發生的很多事都一無所知。不過後來，拉彌爾想明白了，你只是比其他人早進來一點點，那時候鯨落其實已經成型，甚至包括鯨落計劃最終會殺人這件事。我們、或者說我，帶著你回去找了爐火，她不喜歡『智慧』，但是她的計劃里需要智慧。

為了讓她救下你，我說，你是個笨蛋，有智慧和沒有智慧沒太多不同。我沒有其他辦法，她答應了。」

她用菸斗敲敲姜緒的頭，嫌棄著：「再見到你的時候，你依舊很蠢。」

姜緒別開她的菸斗：「你不是第一個對我說這些類似的話的人，爐火的說辭和你的就不一樣，你要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古林肯比的眼神飄遠：「額葉切除手術。」

姜緒一愣：「什麼？」

「那是你的誤解。」古林肯比眯著眼，「至少，額葉切除無法精確地削除人的記憶。只有記憶文本化後才容易被刪除。你在進入遊戲前經歷了一次手術，那不是為了切除你的額葉。」

「至於我要怎麼向你證明？」古林肯比把菸斗丟進雲里，她有厚繭的手包住姜緒的，「這是你的家，家人不需要證明彼此，就像你在龍臨城遇到我，即使沒有記憶，這份親昵也不會是任何神明給予的。」

「家人？家人也不需要欺騙，應該坦誠。我不是來和你玩過家家的。」

古林肯比：「如果你想要有關於赫爾海姆的記憶，我可以還給你。」

「誰知道你會不會把其他人的記憶嫁接給我呢？」姜緒注視著她，「我說過，我需要更多的證明，或者更多的坦誠。例如，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值得你們來關注我。」

古林肯比：「你說得對，記憶並不是人的一切。」

姜緒：「可以被更改、掩埋、生成，在這個世界裡，記憶是最虛偽的。我可以理解你們為什麼會覺得外界不存在。」

沒有記憶的她自己也曾經短暫地陷入過迷茫。

古林肯比挑眉：「是的，時間久了，陰謀論也很多，鯨落計劃存在嗎？即使遊戲開服後，常識告訴我們這是個遊戲，但就像現實世界裡也有很多人質疑物理法則，或許真實的世界就是虛構，或許等級、裝備，就是世界的『物理』。」

姜緒問：「一切都變成了假說？」

「假說。」古林肯比，「我喜歡這個詞。」

姜緒看見了雲層下端靠近的同伴：「你無法說服我給你們做事的，古林肯比。即使你們真的是『家人』。」

「是的，你就是你。」古林肯比說。

我就是我。

阿加也這樣說過。

新西曆200年，幽靈船的白霧裡，爐火女士關於「忒修斯」的問題在今日有了最終的答案。

大腦、記憶、意識，那都不是「我」。

此時此刻的「我」如此清晰。

古林肯比在自己面前撐開姜緒的手掌：「你喜歡這枚戒指嗎？」

姜緒一愣。

「就當我說的話是『假說』，把你救回來——爐火把赫爾海姆異化成了副本，她說，這裡藏著關於原代號K的一道指令，每個玩家通關後都會看到，對於全世界首次通關的，有一件首通獎勵。」古林肯比說，「我們打敗了這裡的boss，刪除了你死亡的信息，你活了下來。」

「獎勵是這枚戒指？」

「是。這也算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我相信你的秉性，即使不相信，命運推著你走到了這裡，未來……你會選擇正確的道路……骰子，象徵著命運。」

「如果你們是遊蕩者，那在維爾京待久了也神神叨叨的。」姜緒說。

古林肯比：「在外面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