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的時候滿是心事，日光斜潑，鏡子裡的臉模糊不清。

一切事物在回憶時而清晰時而混沌，好像動心以後，世界變得不可捉摸起來。

「昨天的舞蹈很好，我看了直播。」

抬頭剛好對上那雙眼睛。

她僵硬地點了點頭，低頭後感到不妥，又重新抬起展露微笑表示友好。

識別系統罷工，葉蓮娜不敢隨便亂猜臉上的表情，胡思亂想只會引發更多恐慌。

光是壓抑自己的情感就很費力了。

葉蓮娜重新垂下頭，第一次產生沮喪的情緒。

忽然一股力量從手臂傳來。

是那隻護送身後的手掌，冬日的陽光下，鑲嵌晶體的金屬愈發冰冷。

既不是過於用力的窒息，也不是輕飄飄得毫無察覺，仿佛只是單純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看到這隻義肢，葉蓮娜不知為何發自內心想笑。

經歷前幾次，這隻義肢已經被貼上不受控制的標籤。

會在流淚的時候擦臉，會冒出來矯正低頭的姿勢，酷似卡通片裡有強迫症的好好手套先生。

剛剛還隔著空氣忠實守衛，現在忽地貼上來，一幅很多天沒見面想湊近嘮嗑的迫切。

葉蓮娜被自己的想像逗笑，微微側臉抿住嘴角。

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還裝作很冷的樣子偷偷摸了摸它。

她沒發現，從一見面就開始浮起的緊張蕩然無存。

逛街逛到中途，他們與一組Alpha結伴同行。

這群Alpha互相勾背搭肩準備去吃飯，一人剛好看到老熟人涼茶叫了聲。

涼茶的八卦少之又少，又是Alpha，其他小夥伴秉著看熱鬧的心情喊一起走。

雙方都是六人，都有自來熟性格，很快打亂隊形個說個的。

葉蓮娜落在後面，和湊過來的幾個Alpha合影。

從昨天直播節目開始，葉蓮娜在網絡上又火了。

一群人高馬大的草原漢子身後冒出潔白的小羊羔，本是一件充滿反差的事。

尤其濕潤亮亮的眼睛（打光師的功勞），甜美的笑容（葉蓮娜研究多年的舞台表情），充滿細節的動作（編舞師絞盡腦汁的構思得到舞者完美執行），充沛的生命力撲面而來。

鏡頭悄悄拉近想偷窺，那位雪白的少女似乎看見什麼，直直對上來者。

她帶著初出茅廬的好奇神色，對這個世界投去活潑又狡黠的一瞥。

發現有人在偷偷看自己，少女用眼神自負地挑釁回去，還悄悄摻和了一絲不熟練的害羞和嬌嗔。

這段鏡頭不僅在剪輯圈火起來，還冒出一些網友拍攝的模仿視頻。

節目結束要赴慶功宴，起床後又要和朋友們匆匆見面，葉蓮娜都不知道網絡的紛紛擾擾。

只見一位Alpha將其中一段動作跳出來，她才後知後覺好像火了。

能通過直播節目火，調度和攝像缺一不可。

一開始的走位不是這樣，在最初的安排中，古德溫是節目的中心。

見到葉蓮娜的表演後，導演突發奇想。在節目舞團都在排隊彩排的前提下，全團唯一的Omega撐住相當強度的排練，一起磨上一遍又一遍。

面對網絡的誇讚和喜愛，葉蓮娜沒有飄飄然。

她看到導演的構思和攝像師的努力。

鏡頭不亂切，重要的表情運鏡全跟住，即使在遠景也不錯過細節，幾乎將專業和偏愛寫在鏡頭上。

節目幕後對自己太厚愛了，葉蓮娜想。

等合影完後，她悄悄躲回景伯樓身邊，用手語將這些想法告訴對方。

景伯樓直言不懂節目幕後工作。

他講起另外一件事，星艦被借調去參加活動時，軍官通常會派出技術最好的飛行員。

亮眼的飛行員得到矚目和誇讚，對應的項目負責人雖不在台前，也會在履歷留下光輝一筆。

葉蓮娜懂他的意思。

台前和幕後本是雙輔雙成、互幫互助的關係。

作為地方晚會節目，順利落幕自然穩當。不過鑑於其娛樂性和廣泛傳播的特性，越出圈幕後收益越高。

此次節目不僅出圈，還冒出眾多模仿者。

衣著樸素的老人模仿那雙圓溜溜眼神，讓人不由得看到當年風采；身著盛裝的孩子從同齡哥哥身後冒出來，笨拙舉手起舞。

還有一些喜歡搞怪的網友，頭頂著抽象的塑料道具，擠眉弄眼卻塑造出最讓網友反覆再看一眼的版本。

好怪，再看一眼。

葉蓮娜看得忍俊不禁，一邊下意識看向旁邊的Beta，剛好撞上對方的視線。

非常熟悉的眼角皺紋，不用辨別也認得出來是在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恰好，他的眼睛也對上了她的視線。

我該轉移視線還是繼續看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