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應邀而來的賓客,還是青山城裡的師兄弟,都在宴席上喝酒吃肉。賀承護著陸曉憐往青山城深處起居的院落走,一開始還零零星星地遇見幾個師兄弟同他們打招呼,越往後走,便越是靜謐。
他們一路無話,並肩踏過得閒堂前的七十二級青石台階,踩著滿地窸窣作響的落葉翻過空無一人的西風坡,站在陸曉憐居住的晚晴院外,四目相對,半晌無言。
終於,賀承忍不住,笑著斜眼看陸曉憐:「你剛剛為什麼偷偷看我?」
陸曉憐的腦子被酒水攪成一鍋漿糊,抬起頭茫然地看著賀承。偷偷看他?她又不是只偷偷看他一眼,她哪裡知道,他說的是哪一眼?
「葉夫人為你行及笄禮之後,你看了我一眼,為什麼?」
那已經是晚宴之前的事情了,喝了酒的陸曉憐昏昏沉沉記不分明,可賀承神志清明,目光炯炯。他微微低下頭,盯著陸曉憐,不留情面地複述那時的場景:「葉夫人誇你好看,說日後提親的人定要踏破青山城的門檻。」說到這裡,他終於再忍不住,笑容里露出一點揶揄,一點得意:「然後,你就偷偷看了我一眼。」
深秋的夜風本是冷的,可此刻什麼風落到陸曉憐臉上,都吹不散升騰而起的紅暈。
她躲開賀承的目光,低頭去看地上的影子,偏偏地上的人影離得那麼近,她細細的一條影子,幾乎被賀承吞噬了去,看上去,就像是兩條影子的主人擁抱在了一起。
於是,她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倉促抬頭,再次撞進賀承眼中。
「曉憐。」那時的賀承鮮少用這樣嚴肅正經的語氣喊她,他的聲音和眸光里都藏著小心翼翼的期盼,也都被夜風吹得有些發顫,他問她,「你能不能,無論誰來,你能不能都不要答應?」
賀承語無倫次,怨不得酒後的陸曉憐沒回過神:「嗯?」
話已經說到這一步,總不能又不明不白地咽回去。陸曉憐不知道賀承那時是怎麼想的,她只記得那夜賀承看向她的目光明亮而灼熱,幾乎要在她臉上燙出個洞來,少年的喉結反覆滾動著,一如他忐忑的心。
最終,那句堵在心口噙在唇邊的話,還是被說了出來。
賀承說:「你應該知道的,我喜歡你,這麼些年,我只喜歡你。」
陸曉憐只是微醺,這樣直白的話,她不至於聽不明白。她仰著頭看賀承,看柔白的月光將眼前唇紅齒白的少年映得分外英挺,笑眯眯地回應他:「我知道啊,所以我沒有去喜歡別的人。」
而後,是水到渠成的擁抱。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賀承也不是沒有抱過她,橫著豎著,她連他的肩膀都騎過,可這一次的擁抱,與過去的每一次都是不同的。
他說,他只喜歡她,他會一直一直只喜歡她。
從此,她便可以放心的,也只喜歡他。
然而,下一刻,變故陡生。
陸興劍的聲音如利劍從陸曉憐身後猛然刺出:「鬆開我妹妹,誰允許你喜歡她的?」
陸曉憐心下一沉,一股莫名的寒意躥上脊背。她仿佛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雙手緊緊環著賀承肩膀:「師兄,你不要聽,不要管,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可她的聲音很快被又一波議論聲壓過去。
她緊緊拉著賀承,抽不出精力回頭,可是她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人有誰——
江非沉、孟元緯、葉飛白……
他們討論著青山城獨家心法「青山遮」,他們討論著爹爹為她設下的那場比武招親的擂台,他們甚至討論著與她朝夕相伴的賀承別有居心……
談話聲與地上被踏碎的落葉一樣紛亂。
陸曉憐從賀承懷裡抬頭去看他的臉色,只覺得他的目光冷如霜雪。他的手也是冷的,卻比他的眼溫柔,輕輕覆過她的眼睫,輕聲道:「乖,閉上眼,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陸曉憐沒有聽話。
她自始至終睜著眼,透過他指掌間的縫隙,恍然看見泠泠劍光與灼灼血紅……
「師兄,不要——」
陸曉憐自夢魘中猝然睜眼,什麼青山城,什麼晚晴院,夢魘中的一切蕩然無存,也包括賀承手起劍落的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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