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承的這波情緒來得毫無預兆,不僅金波眨巴著眼睛接不上話,連陸曉憐和沈懿行也蹙著眉頭看過來。他自知失態,抿緊了嘴唇沉默不語,如此相持片刻,他緩緩站起身:「既然已經沒事,我就先走了。」
沈懿行看過來,目光遽然一緊:「你的傷——」
順著他的目光,賀承神情恍惚地低頭,也看見了自己衣衫上被腰腹間的傷暈染出的血跡。他不慌不忙伸手攏了攏外袍,遮擋那片刺目的紅:「沒事,我回屋自己重新上藥。」
賀承邊說,邊轉過身往外走,卻站在囚室柵欄旁,看著外面的血肉狼藉,不由頓住腳步。善後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息尚存的傷者已被抬走治療,此時外面橫七豎八疊放的,是來不及收拾的屍身和殘破的軀幹,遍地是橫流的血水,猶如隔著汪洋,他這一步怎麼也邁不出去。
怔忪間,沈懿行已經走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肩膀:「別看了,我送你回去。」
賀承搖頭:「刑堂落得這般境地,全因我而起,你不去體恤他們,反而來維護照顧我,如何能穩人心?」
沈懿行不以為然:「跟你有什麼關係?難道那失心蠱是你下的?」
「我——」賀承是想說點什麼,關於他的身世,關於失心蠱,可故事太長,牽扯太廣,他自己都還沒有理出頭緒,不知從何說起,只輕輕嘆了口氣,勸他,「總之,你留下吧,我能自己回去。」
沈懿行從來拗不過他,求助地看向陸曉憐。
其實即便沈懿行不用眼神示意,陸曉憐也是要站出來的。她有話要問賀承,這裡人多口雜,確實不適合說事情。借著沈懿行遞出來的梯子,陸曉憐邁了一步:「沈樓主,樓中事務要緊,我送他回去吧。」
這一句話里,陸曉憐沒有執意要喊賀承「師兄」,也沒有冷冰冰地連名帶姓喊「賀承」,她用了一個不冷不熱的「他」字,一如他們此刻的關係,捉摸不清,曖昧不明。
從刑堂回小紅樓的路不長,但對此時的賀承而言,卻不能算短。
陸曉憐只在最初時,問了賀承一句「還好嗎?要不要我扶著你?」。被賀承婉拒後,她便不再多說什麼,只默默陪著他往房間走去。
賀承隱約知道陸曉憐在賭氣,否則,不會明知他傷重,還執意走得飛快。可他不清楚她究竟在氣什麼,只能盡力追趕她,腳步匆匆,難免牽扯腰腹間那道已經重新撕裂開的傷。傷口滲出的血水越來越多,失血之下,賀承渾身發冷,抬腳邁出的每一步都重逾千斤。到達房間時,他已幾乎脫力,跌坐在圈椅之中,伏在椅子扶手上,臉色慘白,冷汗涔涔。
陸曉憐咬著嘴唇看他,語氣里儘是無奈:「你一定要這樣子嗎?」
「什麼?」賀承掙扎著抬頭看她,聲音弱不可聞。
陸曉憐看著賀承慘白如紙的臉,咬著牙硬了一路的心腸還是頃刻間軟了下來。她沒有應他,半扶半抱地將虛弱得坐不穩的人挪到床上去,在他身後塞了一塊軟枕,一言不發地解開他的中衣,將已經浸滿血水的紗布取下,露出他腰腹間那道猙獰可怖的傷口。
她當然記得這道傷是怎麼來的。
那日在逐月閣,孟元經揮著重劍向她砍來,她無處著力避無可避,是賀承飛身上來將她牢牢護在懷中,不顧後心大開,任由孟元經的劍刺穿他的身體。
賀承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即使早已遍體鱗傷,他也要用自己的血,為她描一幅奼紫嫣紅的盛世人間。
陸曉憐的手發著抖,小心翼翼地為賀承換藥。
藥粉撒落在傷口上,賀承疼得一顫,陸曉憐一時沒忍住,盈出眼眶的眼淚簌簌滴落到她自己手背上。賀承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沒事的,也沒有很疼,不要哭。」
陸曉憐沒理,甚至連頭也沒抬,只悶頭換藥,將繃帶纏好了,去找了身乾淨的衣裳給賀承換上。
做完這一切,陸曉憐並沒有走。
她像只暈頭轉向的蜜蜂在屋子裡兜兜轉轉了好一會,既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又捨不得離開。最後終於忍不住,她又問了賀承一遍:「你一定要這樣子嗎?」
賀承茫然:「什麼樣子?」
陸曉憐瞟了一眼一旁染血的紗布:「剛剛你明明早就走不動了,明明跟不上我,你寧願傷口撕得更厲害,流更多的血,也不肯跟我說。為什麼呢?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能跟我說的事?以前分明不是這樣子的。」<="<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