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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人們永遠在步履匆匆的趕路,他們見慣了哭泣,怒罵,爭吵,甚至是更難以外露的情緒,沒有人會在乎你做了些什麼,即將要做什麼。

就好像在這個小小的店裡,時瑜不用面對任何事,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不用被媽媽要求著做一些她不喜歡的事情,更不用逼迫自己出席一些無聊又偽善的宴會,她不是京城時家的時瑜,只是那個小小的,普通的時瑜。

她從一旁掉了漆的竹筒里拿出一雙一次性筷子,撕開包裝,小心翼翼攪拌著浮在湯麵上的雞蛋花和紫菜。

升騰得熱氣熏得她視線有些模糊。

已經開始泛黃的白色牆壁上貼著的GG也沒變,有貸款的,有寫著聯繫方式說賣癌症特效藥的,甚至還有說某某大法師作法祈福的。

這GG時瑜再熟悉不過了,她陪著外祖父來檢查的那段時間,偶爾來小胡同里買東西,她媽媽對那些嗤之以鼻,甚至對整個小胡同都非常排斥。

媽媽覺得那是窮人才有的惰性和願意相信謊言的愚蠢。

人就是這樣,明知道那是謊言,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自己,只為了那一點虛無縹緲又微不可察的希望。

時瑜有時候很討厭自己的心軟,總覺得好像醫院是一個被無數眼淚浸濕過後發芽的麥芽枕,上面長了許多討厭的霉斑。

她一直都很排斥去醫院。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手工餛飩皮薄餡滿,湯汁鮮美入口即化,幾個下肚,方才在外面的寒意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被驅散了些。

時瑜呼了口氣,總算控制住自己喜歡胡思亂想的腦袋。

手機屏幕跳出微信消息,是好友宋一茉,她說她在堵車,大概一會兒才能到。

女孩偏過臉來看了眼,按亮屏幕剛準備回,貼著紅色關公像的玻璃門再次被推開,隨著掛在門上的鈴鐺叮鈴一聲,又卷著幾分屋外的冷空氣,有人走了進來。

時瑜面對著大門坐著,外面的情境一覽無餘,她視線從手機上錯開幾分,就那麼隨意撩了下睫尖。

下一秒。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底,那長睫急速地顫動了下,女孩捏著白瓷勺子的手忽地一頓,瓷勺瞬間從她指腹滑落,碰到碗壁發出咚得一聲悶響。

她心裡也發出咚得一聲,很重很響,砸得她幾乎連呼吸都停滯了。

迎面走來一人。

黑色大衣襯得他身量頎長,挺而筆直的西裝褲,骨相極其優越的臉,白瓷感的冷白皮,雙眼皮很深,眼尾狹長內斂,眉骨深邃,漆黑碎發暈上幾縷那盞舊燈泡擴散而下的暖光。

那光又落在他挺直的鼻骨側,投下一小片陰影,色澤濃淡對比下,起承轉合似與光影相接,更顯得那張挑不出半點毛病的臉線條流暢,五官利落分明。

他正在接電話,神情看著有些倦懶閒散,明明穿得一身黑,卻一點也不顯沉悶,反而是少有的端莊貴氣。

眸光相接時,比起時瑜的錯愕,男人倒顯得氣定神怡,只是視線在那張漂亮的小臉上停頓了兩秒又移開。

男人偏過臉來,對著電話那頭,語氣淡淡,辨不出心情好壞:「嗯。」

「掛了,有事。」

是許懷洲。

那個四年前被她甩掉的前男友。

反應過來的時瑜欲蓋彌彰的低頭,放在桌下的手有了細微的抖。

她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和許懷洲分手後再相遇是什麼情景,主要是分手那天她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把別人一顆真誠的心傷得稀巴爛,於理來說,許懷洲應該不願意再看見她。

於情來說,如果真的要演一出久別重逢的戲碼,最起碼也不是在這裡,在這個小小的又有些舊的餛飩店裡。

她腦袋放空,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方才好像有些太誇張,想做些什麼掩飾下。

可麻木的大腦里空白一片什麼都想不出來,女孩半晌沒動靜,最終只是低著頭,視線凝聚成一個點落在碗裡那一顆漂浮著的香菜上。

她緊張的思緒似乎能描繪出那香菜的輪廓,在她垂著的視線里,男人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褲沒有半分停頓,以及他身上從青年時期就帶著的那股好聞的味道,像月夜裡浮著層薄霧的青竹,又似冬日裡經久未消的雪,就那麼略過她,陌生的好像個過路人。

溫潤的聲線從身後響起:「一碗餛飩,打包。」

時瑜一直都知道,老闆的店面很小,她對這種小理解為一個感官上的印象,此時此刻卻更加具象化。

小到那尾音剛落下,時瑜身側的光被人遮擋,一片暗影攏了下來,那黑色西裝褲就在她近在咫尺的距離。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她再熟悉不過的語調:「時小姐。」

她脊背僵直著,只是須臾間,所有感知回籠,在那句淡淡的「時小姐」中,倏地紅了眼眶。

啊,她心想,原來電視裡演得和前任久別重逢是這種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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