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十二歲以後的記憶,她有記憶以來便獨自生活在金陵的荷花巷的一處宅子裡,身邊有個粗使嬤嬤照顧她的衣食住行。
她問過嬤嬤,她從何處來?是誰托她照顧自己的?
嬤嬤也是一問三不知。
嬤嬤本是金陵鄉下一名普通農婦,因死了丈夫,帶著一雙兒女日子過得艱難。
突然有一夜家中來了位黑衣人,給了她一大筆銀子,讓她去金陵城中的荷花巷照顧一位十二歲的小姑娘一年。
嬤嬤曾問過,一年後呢?
黑衣人只說,一年後自然會有人來接她。
雖然不知道前十二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若不是傅伯珩,她又怎會在襁褓中被人搶了去,與血肉至親分離。
更何況前世她後來遭遇的一切不幸,也源於這個所謂的貴不可言的命格!
若她的命格真的那般好,為什麼她還會有後面那麼悲慘的境遇?
而她臨死前,大盛朝也並沒有滅亡,反而是害了她的淳王兄繼位!
可見這所謂的與國運同昌共衰的命格,不過是傅伯珩為了讓天下黎民百姓相信父皇是真龍天子所編造出來的謊言!
而這謊言帶來的苦果讓她一人擔了去!
姜妧姎越想越氣!
此時,她頗為贊同青離的一句話,傅伯珩就是個老騙子!
騙了她,騙了父皇,更騙了黎民百姓!
這麼想著,姜妧姎恨恨地踢著路邊的石凳,「騙子,都是騙子!」
「憑什麼讓本宮來承擔你們謊言帶來的惡果?我不要,我不要!」
若沒有傅伯珩,或許前世她也能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
「姎兒,腳疼嗎?」
身後,雲水香的淡雅瀰漫進鼻間,和著清甜的荷葉氣,直叫人心中的抑鬱一掃而空。
姜妧姎回頭看去,容予一臉無奈地雙手環胸立在一旁,他清俊的眉眼隱在夜色下,更添幾分魅惑。
看到容予,有個方才未曾想過的念頭也在姜妧姎腦海中浮現。
是啊,若她不是這般貴不可言的命格,或許能像其他公主那般無波無折地過完自己尊貴的一生。
只是那也意味著她與容予再無可能。
若不是景帝的特批,駙馬是不能做官的。
容予這般人品貴重,前途無量的才俊。
前世因為娶了姜予初,被景帝從樞密院要職調往禮部一閒職,很難說前世他早死有沒有仕途不順這一原因。
而容予娶姜予初,是被姜予初下藥陷害,非容予本意。
而她不是姜予初,做不出為一己私慾毀人前途的事。
若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公主,應該會謹守本分地選一個胸無大志或者志不在仕途的世家子弟做駙馬,斷不會招惹容予這種日後必成權臣的世家子弟。
想到若是她不是這貴不可言的命格,那她和容予也會形同陌路。
一股酸澀從姜妧姎胸間蔓延,大大的眼睛隱隱有濕意,心裡也似針扎過般錐心刺骨的痛。
一時間,又不願有前世那悲慘的經歷,又不願捨棄容予,姜妧姎的心裡矛盾極了。
容予不知她心中的糾結,只看到他的姎兒呆在原地,含情的眸子裡濕漉漉的,似快哭出來般,跟無家可歸的小狗般,讓人心疼。
容予的心也揪作一團,他見不得他的姎兒受委屈,更見不得她哭。
皇陵那日,他跟在姎兒和隨風后面,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和她單獨說話,問問她願不願意嫁他,結果看到那五個逆賊意圖對姎兒不軌,天知道當時他快氣瘋了!
如果殺人不犯法,如果他不是朝廷大員,如果不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怕嚇到姎兒,他定會將他們碎屍萬段!
那日姎兒在他懷裡,哭得也是梨花帶雨,他的心也如同今日般揪在一起,錐心般地疼。
容予上前把姜妧姎攬在懷裡,像安撫幼童般安撫她,「誰欺負我的姎兒了?為夫幫你出氣!」
靠在容予溫暖有力的懷裡,姜妧姎的委屈更是被無限放大,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大顆大顆地滑落!
容予邊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邊用手幫她擦拭眼淚,邊呢喃著,「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聽著容予的輕聲安慰,姜妧姎抽噎著,她很想問,若我不是長公主,若我的駙馬不可以做官,你還會娶我嗎?或者說娶了我你還會待我這般好麼?
可是她問不出口。
她拿假設性的問題來考驗容予豈不是在讓他為難?
這就好比妻子和婆母同時掉水裡,且都不會游泳,只能選一個,讓夫君做選擇。
這種假設性的問題無異於將做選擇的人放在架子上烤。
怎麼選都是兩難,怎麼選都會有遺憾和不舍,怎麼選也都會讓被捨棄的那一方心如刀絞。
人性經不起考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經不起考驗。
入夜,姜妧姎已經睡了。
容予以手肘支著頭,定定地看著姜妧姎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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