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揪起袖口往上拉,橫亘腕口的傷疤深紅淡紅交錯,像是走向崎嶇怪異的山脈,與青白的皮膚對比顯著。
溫吟知眉皺得更深:「江季聲就把你照顧成這個樣子?」
「……我是疤痕體質。」秦榛慚愧地重新卷好衣袖。
「不是要報復他嗎,怎麼還為他開脫。」溫吟知一時口快,說完才覺失言了,忙不迭端起茶飲盡,眼神閃爍,「咳,我是想問,你們最近怎麼樣了?」
秦榛笑了笑,沒拆穿:「還好。」
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心仿佛被架在了蹺蹺板上,無論哪邊都顛簸。
「剛開始是想報復的,但可惜,我的確不擅長這個。」在他驚異的眼神中,秦榛開始緩緩解釋,「至於現在,與其說是舊情難忘,倒不如說是想給自己一個緩衝。」
「緩衝?」溫吟知不太明白。
「嗯。」這家餐廳上菜很慢,等候的時間裡他又續了一杯茶,端起茶盞,卻沒喝,「在安全區待久了,我其實很怕改變,我不敢自己做選擇,害怕不完美,害怕會犯錯,所以每次下決定都優柔寡斷。」
「在得知他出軌之後,我曾想過好多次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我以為愛是恆久和穩定。因為他分手提得突然,我還自省過很久,不明白為何他說不愛就不愛了,以為不愛才是一瞬間的事。」
他聲音破過裊裊升起的白霧,含著很悵然的情緒:「直到現在我才懂,不愛是循序漸進的過程。」
長久的成長經歷沒為他塑造出敢愛敢恨的人格,他自知自己謹慎得懦弱,就連發覺對方不愛了,第一個想到的從不是離開,而是挽留。
所以把曾高捧的真心放回原來空缺的位置,將習以為常的愛意剝離,就如同撕掉身上黏著的強力膠,快刀亂斬縱然迅速,與他而言卻只會流血破皮,只會更痛。
溫吟知很認真地注視他眼睛:「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沒有錯。」
「不。」秦榛將茶盞放下,隔在中間的霧色很快褪盡,眸色復歸清明,「我不是說他,是說我。」
「我不愛他這件事,慢慢來,進展才會快一些。」
上菜了,溫吟知這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除了打探近況,他這次其實是帶著任務來的,在茶足飯飽後小心翼翼地提起:「小聽他拿到了交換名額,要出國進修兩年,下周就走。」
「嗯,我知道。」秦榛面色平靜,「老師和我說了。」
「小聽很早就對我坦白了,後來我父母也得知這件事,訓斥了他很多次。他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所以想當面向你認錯道歉……」溫吟知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他的反應。
「沒這個必要了吧。」他說。
「還是不想見他嗎?」溫吟知露出理解的神情,「那我去回絕……」
「不是。」
「我怕見了他,我們之間會只剩那些糟糕的經歷。」秦榛頓了頓,「但無論我見不見都別怪他了,錯不在他,他也是受害者。」
離開餐廳時,外面飄起了雪花,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觸目是茫茫滿片白,夜色被籠罩在紛飛的幻色之中,細如輕羽般落下,在地上結出很薄一層,仿若為甜品灑了糖霜。
這雪下得突然,兩人事先都沒看過天氣預報,溫吟知剛想去飯店前台借一把,卻被秦榛攔住了。
「走幾步就到停車場了。」他率先走向室外,抬起手,有雪偶然落於其上,轉瞬被體溫蒸化,「雪不大的。」
溫吟知看了看他發梢的絲點白星,預估了行走距離,確認他應該不會著涼後,才說:「好。」
他們剛開始是並排走,後來溫吟知私心作祟,腳步故意慢了些,跟在身後看他漸漸被雪色覆蓋的頭頂,又很傻氣地摸摸自己的。
雪掩蓋了一切色彩,使這周遭純澈而晶瑩,而他此刻的心緒卻直線熵增。
「秦榛。」他開口叫他名字。
「嗯?」秦榛放緩了速度,沒有停下,「怎麼啦?」
「如果你還想再進入一段感情,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
「考慮一下……和我在一起。」
下雪的時候,世間仿佛按下了靜音鍵,他此刻只能聽到自己的劇烈心跳和喘息。
秦榛抬起頭,看向雪的來處。
「如果我還想再進入一段感情的話。」他轉過身,最終是看向他,「我會的。」
於是其他一概也聽不見了,只剩雪落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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