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啟示接過那張由亂糟糟線條組成的神樹畫像。

紙張在他的手心揉成一團，「美乃莉如果成為了神，能做到世界上只要有一個人感到不幸，感到幸福的人就應該心懷歉意的地步嗎？」

她為難地說：「這很難欸，誰都做不到吧。」

只有感受到不幸的人才會去真正關心同樣的不幸，幸福往往代表了傲慢：同類正在受苦的情況下理所應當認為自己能得到幸福與美好。

最上啟示將紙團隨意丟在一旁，責問她：「因為做不到所以就理直氣壯地不去做，是嗎？」

淺桐美乃莉說不出話來，他伸手微微撥動她頭髮，嘆息著作出讓步。

「那能保證在過程中不被改變嗎？變得殘忍、貪婪、冷漠……」惡靈舉例出很多人性弱點，「總之和那群怪物沒什麼兩樣。」

「那你看著我——」她剛想回答，便被他繼續的話語打斷。

「忘了美乃莉由於轉世已經改變了一次，嘛，靈魂是很容易被影響的啊。」最上啟示聳肩表示遺憾，又譏諷道，「不過誰知道呢，美乃莉說不定會成為比我還厲害的惡靈呢。」

他得到的反應是少女板著一張臉怒視以對，咬牙切齒忍住情緒的模樣。

但最上啟示沒管。

於是，怒火中燒的淺桐美乃莉扔下書寫計劃，用力向後推搡惡靈。最上啟示沒有反抗，等待看她這麼氣憤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青年模樣的惡靈倒在了床面上，淺桐美乃莉用手箝住他的肩，又跨坐在腰上壓制了他，低頭俯視著最上啟示的臉。

「說得好像你能做到一樣，一直在做壞事，一直在發泄生前怨恨的你能做到嗎？」

最上啟示想著，他能很輕鬆地掀開毫無力量的她；行為上卻溫順地對她搖頭，「做不到。」

淺桐美乃莉松力後俯身趴在對方身上，耳畔貼在惡靈空洞的胸膛尋找心跳聲。

「那你就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不要去做。

最上啟示與內心截然相反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去試試吧。」

淺桐美乃莉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你就只是突發情況地教育了我一頓嘛……放心啦，我當神會當得很好的。」

她試圖舉例道：「反對戰爭，反對暴力；關心社會中弱勢、被忽視的存在，比如女人、小孩、老人、殘疾人、流浪者、病人、動物……關注最基本社會分配公平性問題。幸福很難做到，但最起碼能擺脫不幸。」

生搬硬套，最上啟示嗤笑。

「我會給你幸福的。」沒有自覺說出的每一條都是口號式空話的淺桐美乃莉還在說。

她很溫柔地撫摸他的臉，仿佛對方還是個為了給母親分憂而接受各式各樣靈能委託的小孩子、在電視屏幕販賣悲慘過往獲得關注度用來解決生活費和醫藥費的少年人。

惡靈享受於她對自己全心全意的關愛，臉上諷刺的微笑緩緩變作柔和的笑容。

接下來她卻再度輕浮地開口稱這類的悲苦都會在自己成為神的一刻不復存在。

最上啟示不笑了。

神樹元素緩慢入侵著生活，人們對神樹的喜愛還不至於狂熱的地步。

請假歸來的上學日，淺桐美乃莉發現學校地面與建築都出現了細微的裂痕。它們仿佛在持續生長般擴大；更奇怪的是，裂縫的一端竟然都朝向神樹。

她不禁有些在意，一邊將帶回來的伴手禮送給好友池田莉佳一邊對其提起這件事。

收到可愛小禮物很開心的池田莉佳仿佛突然開啟了一個模式般定在原地，又僵硬地開始動作。行為沒有邏輯從制服包里拿出餐盒，讓她吃裡面裝著的黃油曲奇餅乾。

餅乾通體墨綠，淺桐美乃莉迷惑詢問：「池田做的是抹茶口味？」為什麼這麼綠。

無雙無神的池田莉佳回答是神樹一部分作為了餅乾原材料。

「好特別呀！」她來了興趣，期待地夾起餅乾放入嘴中——完全沒有味道，但沒有味道的存在感又很鮮明，很詭異。

淺桐美乃莉苦著臉勉強吞咽下。

「真順利。」池田莉佳微笑道。

淺桐美乃莉想，其實還挺好吃的……神樹的一切都好棒。

「我突然有個想法。」

池田莉佳瞭然般看著她，「什麼想法？」

她的嘴唇一開一合道：「我不應該妄想神的位置。」

--------------------

第48章

可靠

「啟示，我不想成為神了。」淺桐美乃莉對最上啟示說。

然後就被最上啟示倒吊在空中瘋狂晃動，眩暈使她大吐特吐。

「嘔、你做法好粗暴啊。」

被放在地上的淺桐美乃莉先扶著頭後再捂住脖子，喉嚨隱隱殘留著異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