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就不成吧。」淺桐美乃莉態度溫和地說，「爸爸，真的無所謂啦，反正……」

她的語言停在那裡，反正什麼呢？極其微妙和複雜的情感，無法簡單地表述出。

淺桐正志樂呵呵地提起剛才在門前遠遠地等待女兒回家。

「美乃莉看起來像一個大人了。」他感嘆道。

「那我不要。」淺桐美乃莉說，蠻橫不講理的大小姐特質再次彰顯於身上。

「現在就是一個小孩子了。」

淺桐正志似乎更熟悉女兒從前的模樣。

「好累，我要回臥室了。」她自顧自地走開，走到一半又回頭說，「爸爸，晚安。」

「美乃莉，晚安。」

淺桐美乃莉想，我幹嘛要跳出自身作出改變呢，自找麻煩。

但她經過穿衣鏡時無意中瞧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夢幻顏色的頭髮變長了。原來她一直都在變化，只是沒有發覺而已。

變化開始的一刻就已無法停止。

淺桐美乃莉沉沉地嘆氣，像要呼出自己從出生以來經歷的所有不快。

平復心情後，她拿出手機編輯了極長的文字郵件發送給靈類諮詢所的工作郵箱，裡面講述了她對神樹力量的認識，還有神樹生長對城市的正負面影響。淺桐美乃莉相信靈幻新隆會和影山茂夫作出正確的決定。

「哎——」她再度嘆氣，這一次只是單純的不開心。

--------------------

第50章

心碎

擁有非自然力量的人死後靈魂不會消散，成為靈體。大部分普通人類的靈魂會消散，少數懷揣巨大怨恨的會聚集成微小的怨靈。

最上啟示自殺前就已確認，自己脫離身體的靈魂會變作無法消散的惡靈。即便如此，下定決心到真正死亡的過程也布滿了恐懼。

還有絕望。

飄蕩在透明月光下的惡靈，腳下是如奇觀般的「神」樹。被惡靈吞噬能量的它失去了神性與力量，如事實般成了一顆普通的大樹。

樹依然活著，但同時也已枯萎。

他覷著眼睛，好像在仔細觀察目力所及的世界。惡靈認為眼前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他的不甘、仇恨、報復、世界的變革與力量的使用。不想「活」了，又不明確是否「死」。而且，惡靈還能怎麼死呢？最上啟示感到迷茫。

淺桐美乃莉很好，很可愛，他對她感到自相形穢。

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最上啟示想，他早該明白一切已經結束了，在死亡的那時刻。

他應該超度自己，如果有幸沒有消散，還可以投胎再世為某種生命，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動物——也許還會是個人。

也許會像美乃莉一樣經歷出生、哭泣、成長……無論發生什麼，時間都不會為此停滯，只能一直不斷地向前走。

他人感覺與自我感覺均為良好的淺桐美乃莉閉上眼睛進入睡夢中。

這是她自己的夢，不再被任何靈魂控制的夢。

夢見前世被最上啟示超度的自己站在雲朵上。她的身體越變越小，變成了小孩子，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天使的傢伙還說她是個好孩子。一群小孩子的靈魂站在天上挑選母親，選中後她坐著滑滑梯滑進了媽媽的肚子裡。

她在肚子裡觀察自己出生之前的家庭生活。

「宇多田光的《FirstLove》，幹嘛帶這個給我呀？」媽媽在說話，語氣有些開心。

她推斷現在的狀況，貌似是下班晚歸的爸爸交給媽媽一張黑膠唱片。

「我記得你以前有一張。」

「你知道的，和他分手後就剪掉了。」媽媽不在意地回答，嘟囔著掰來掰去還黑膠挺有韌性的就是不斷，氣到上了剪刀。

唱針划過唱片軌道，揚聲機播放出音樂。

「後面還想再買呢，但忙來忙去就總是忘記了……正志，謝謝你，我很愛你。」

她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爸爸很少表達愛意。

媽媽曾因這點發火，「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愛我？」

爸爸這時候才會說：「我也是。」

肚子裡的小嬰兒想著未來家庭矛盾中的一小點，比如媽媽會沒完沒了地念叨：你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麼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依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