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上戴著青色方頭帕裹成的偏扁的帽子,穿著寬袖的麻布袍,身下是染得並不均勻的靛藍土布做成的長褲,皮膚在連日的勞作中曬得黝黑而粗糙,光看上去和本地的村民沒有什麼兩樣了。
她嘴巴很甜地對著一個三四十歲的婦女笑道:「我也是來了才發現,你們雲省的人,尤愛吃山裡的鮮花果露,簡直就像戲本子裡唱的仙女一樣。」
直哄得支書媳婦咯咯笑得仿佛一隻剛下了蛋的母雞:「你們城裡人知說話可真好聽,不愧是讀過書的。」
「哪兒是我講話好聽呢?我讀書的時候也就數學好,語文可不行呢。是我看到你們,詞兒就不自覺冒出來啦。」
支書媳婦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算數好才頂用呢。」
「吃果子,吃果子。」順手給宋麗塞了一把山果,她也回夸到,「你也好,你也好,你可比剛來的時候結實多啦,你的腰有點冬瓜的影子啦!」
宋麗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但天地良心,支書媳婦沒有別的意思,她是發自內心想夸這個姑娘的。
但是她是古茲人,更準確地說這個山寨都是古茲人。他們的習俗審美和漢人不一樣,漢族人欣賞像林妹妹一樣弱柳扶風、纖纖細指、膚若凝脂的女子,但古茲人不。
這裡是雲省最偏遠的邊疆,雨林蔽天,氣候濕熱,蛇蟲猛獸遍地,瘴氣蚊蟲盛行,他們的審美在惡劣生存環境被重新錘鍊塑造,結實、厚敦、皮韌的女子更受青睞。
娶個脆皮細筷子回去有什麼用?在深草里挑擔水都能撇斷,這不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你以後會長成六十公斤的小伢豬的。」她真誠地祝福,這是她們對一個女子最高的褒獎①。
宋麗的臉仿佛一灘剛剛被攪拌過的水泥,又黑又凝又扭曲。
但她極快地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微微低下了頭,仿佛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嬸兒了啊,我還得回去做飯,就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支書媳婦笑眯眯地說,「路上小心點啊。」
宋麗的笑容一直維持到她走到了四下無人處,冷漠地收了起來。
她咬了一口支書媳婦給她的野果子,被酸的直皺眉頭。
「呸,一天天的不是啃草就是嚼葉子,沒開化的牛馬一樣!」
不過她很謹慎,雖然周圍沒有一個人,連草葉子都沒有晃動,但也只是在心中罵而並未出聲。
她抿著唇很快走到知青點,卻不急著進去,而是在門口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思忖當前的處境。
當初接到被街道辦來給宋派下鄉通知單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她當時正準備接宋軟工作,美美留城上班呢。
多熟悉的操作啊,還正好是與東北相對的西南,是哪個乾的簡直一目了然啊!
宋軟那個小賤人看著不聲不響,沒想到是這麼一條狠毒會咬人的狗!
不,她更狠,她好歹給宋軟留了個把星期的准
備時間,宋軟連準備時間都沒給她留,第二天就得走!
偏那時候家裡不知道被哪個挨千刀的賊連牆皮都被摳完了,那叫一個家徒四壁,斬腦闊死的,這賊就該死全家!
她當時連行李都沒有,最後還是找親戚借了幾身衣服,帶著宋父宋母向鄰居借來的二十塊錢,就那麼東拼西湊、匆匆忙忙地下了鄉。
那段時候是真的艱難啊。
雲省的氣候又濕又熱,她本身就不適應,又正趕上了農忙的季節,出工的銅鑼敲得比打鳴的雞還早,眼睛一睜就得幹活。
最可怕的她下水田割稻穀,水田裡螞蟥尤其橫行,這東西黏上的時候無聲無息,感覺到疼的時候已經開始吸血了。
她第一次被螞蟥咬的時候沒經驗,直接就上手拔,結果她越拔螞蟥鑽得越緊,好不容易弄下來血噴了一褲子,後面還化膿紅腫,連帶著人發了兩天高燒躺在床上沒下來!
除此之外吃飯也叫她吃了很大的苦頭。
雲省這邊做飯的習慣也與他們不一樣,比如一碗米,不能直接蒸,要先放到水裡煮個五六成熟,然後才撈起來放到篦子上蒸熟,這樣做出來的鬆散且粒粒分明,說是體積似乎能多一些。
而且留下的米湯,加點野菜茬子韭菜花子,就是第二天早上的早飯——沒辦法,農忙的早上根本沒太多時間給他們做飯。
但農村常將一日之計在於晨,他們一大早的就得開始乾重活兒,吃這麼碗能當鏡子照的稀米湯怎麼受得住?
她一開始不知道輕重,傻乎乎地就真的就只喝了米湯便去上工,差點沒栽到在地里!
她從來沒體會過那樣劇烈的飢餓感,像是一隻留著長指甲的手在胃裡不停地抓撓,腸胃都在痙攣抽搐,口中的酸水不停地分泌,卻什麼都吐不出來,整個人都在發冷,拿著鐮刀的手軟軟的,不停地哆嗦。
於是只能晚上吃飯的時候留一半下來,第二天早上泡著吃,雖然白天確實好一點了,但晚上又容易餓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每天又累又餓,那時候可是恨毒了害她落到這副境地的宋軟,每天睜眼罵宋軟,幹活罵宋軟,吃飯罵宋軟,上廁所罵宋軟,閉眼罵宋軟,做夢都罵宋軟。<="<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