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家,已經是過年都難吃上的好飯好菜了,畢竟他們家人口多,除了他其他人都是在地里刨食的,收入少,連雞蛋都得算著吃呢。
但是在東風大隊,更多的人家甚至一年到頭都吃不上煮雞蛋!
雞蛋多珍貴的東西啊,是洋火,是米糧,是針頭線腦,是醬醋油鹽——都指著那點攢下來的雞蛋換呢!
雞屁股銀行不是白叫的。
窗口的算了一下手中的菜,報價:「九毛一。」
因為是醫院內部的食堂,其實這個價已經算便宜了
但大隊長的呼吸都頓了一下——這買一斤的紅糖或者一斤豬肉,都可以剩下了一兩毛!
窗口的人又問:「有證明沒有?還是用糧票抵?」
大隊長泠泠地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把證明遞上去,一疊聲地應:「有證明,有證明的。」
窗口的人結果看了一眼,在上面印了一個小小的戳,然後又還了回來。
大隊長連忙接過,收到自己的懷裡,然後開始翻其他的兜。
他摸摸索索地從懷裡摸出一疊零零碎碎的毛票,交完了醫藥費和住院費,剩下的都是一分一分這樣的碎零頭,數出了一大半,將僅剩的幾張留下來,心裡滴著血,臉上努力笑道:「辛苦同志了。」
窗口裡的人面色微微好了一點,接過錢數了一遍,點點頭。
大隊長端著飯盒,又往住院樓走去。
病房裡,孫婆子帶著兩隻頭上已經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丹頂鶴坐在床上,劉小娟躺在原來王雪躺著的那張床上,眼睛半睜不睜的,孫婆子也難得地有些發蔫,整個病房裡的氣氛像是一團凝固了的米糊糊。
大隊長賠著笑,走了進去:「孫婆子,為軍,為軍媳婦,我給你們送飯來了。」
劉小娟躺在床上,動都不動。
孫婆子就像終於找到了個撒氣口,猛地跳了起來:「王德才!你看看你的好侄女!你看看把我兒子兒媳打成了什麼樣子!你看看,你看看!!!」
她指著自己兒子和兒媳頭上的紗布,咆哮道:「你看我兒子!被你侄女打得像個禿了頂的兔子!我兒子今天才回來!第一天!!!」
大隊長第一次被別人指著鼻子罵,但到底是氣虧,連連點頭賠罪:「我侄女……她也是剛來不久,我也不知道她是這個性子,應該是被我哥嫂慣壞了,我以後一定好好管她!等她好了,我把她來過來給你們道歉!」
孫婆子一蹦三尺高,激動地唾沫橫飛:「她好了?!我看她活蹦亂跳好的很,你看這兩瓶子把我們打的,金剛都沒她能蹦躂,她還要怎麼好?直接送我們見閻王?」
來來回回在門口徘徊的護士又把頭伸進來,瞪著眼氣勢磅礴地吼道:「都說了安靜安靜!我在樓下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別的病人還要休息,你們再這樣就給我出院!別住了!我看你們健康得很!!」
孫婆子一下子就跟那被掐了脖子的雞一樣,一下子止住了聲音。
她倒不是被這個護士的氣勢所嚇到,她孫婆子就不是那麼慫的人——但是說不讓住院——她訕訕地止住了話頭。
她現在就靠著這個二兒子了,以前在部隊有面子,現在轉業回來雖然乍一聽不如以往在部隊裡風光,但是離她更近了,更能幫她養老!
想到這裡,孫婆子還有一點隱秘的歡喜。
以往在部隊裡出息是出息,但她要是真有點什麼事,天遠地遠的也靠不上,她身邊只有一個老三,老三又不個多靠譜的,她其實還是有些虛。
但是現在,有出息二兒子轉到他們這,還能算個地頭蛇,孫婆子都不敢想她以後能過多舒服!
所以孫婆子現在很關心她的未來靠山的身體——可別她沒靠多久,這山就倒了!那句話怎麼念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大隊長趁此機會,把手上的飯盒一個個打開,擺在了病床邊的小桌子上。
肉香和米香在病房中騰升散開,孫婆子原本打算壓低了聲音的斥罵停在了喉嚨里。
連床上一直一言不發的趙為軍都不自覺動了動眼——大肉,帶葷菜,純細糧,是一頓很有誠意的賠禮飯了——要知道現在就算是坐月子的婦女,整個月子間都不一定能吃上半斤紅糖。
收拾完孫婆子這邊,大隊長把借來的飯盒洗乾淨了還回去,又來到王雪的病房。
王雪正歪在病床上翹著二郎腿等弟弟來買飯,見大隊長進來,放下了腿微微坐平了些:「叔叔。」
你別叫我叔叔,你是我叔叔!
但最終,大隊長只是板著著一張臉,嚴肅地對著躺在病床上的王雪講道理:「小雪,你這個性子是不行的,你得改。」
王雪不服氣地瞪大了雙眼,嘴巴張開想說什麼,大隊長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頭:「沒有你這樣的,孩子,再怎麼樣為軍兩口子——就是你今天砸的那兩人——原本是要來救你的,哪怕後面出了點差錯,那也最多算個平。」
「你找我來和他們說理,你罵他們,哪怕打兩下——但是哪裡有抄起玻璃瓶給直接人家開瓢的?那是腦袋啊!萬一你手重了,或者怎麼的真的鬧出人命了怎麼辦?你知不知為軍還是個軍官!他要是出事了,部隊難道不會管嗎!倒時候你怎麼辦?我怎麼辦?」
王雪嘟嘟囊囊:「就是會影響你當大隊長唄,也是,我爸爸現在也不是軍人也不是官,我就只能挨欺負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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