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陸宗停來說,陳泊秋是幾乎沒有動彈的,只是脊背繃得很緊,卻有著很細微的顫慄,想來是因為過於緊張所致。這讓他想到自己在執行清理任務時,殺死過的那些被畸形種病毒感染的小孩子,他們的身體是緊繃而顫慄的,是在面對審判者和行刑者時的極度絕望,但卻又清楚自己的宿命,所以未有半分反抗。
陳泊秋內心的世界,與他們如出一轍嗎?
陸宗停擁住了他,手掌在他裹著紗布的纖細的頸間輕輕摩挲,避開那處凸起的脖環。陳泊秋沒有躲,卻也沒有因此放鬆,他的瞳孔依然渙散著,在陸宗停懷裡沒有動彈半分。
陸宗停低低嘆了口氣,緩緩道:「如果我告訴你,這些問題你都不用回答了,或者說我都相信你,你能告訴我脖環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他的用意,還是仍舊不願意告訴他,陳泊秋遲遲沒有回應,只是呼吸愈發急促,後頸不斷滲出冷汗,陸宗停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裡的皮膚正在迅速變得潮濕冰冷。
陸宗停這才覺出幾分不知所措來。
從前他時常追問陳泊秋脖環的意義和用處,但終究沒有得到回答,他便只當那是什麼不便於對他坦誠的秘密,也就放棄追究。如今他親眼看過他鮮血淋漓的脖頸,也從溫艽艽口中再確認了一遍,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問的問題,答案都是昭然若揭,他只是想嘗試著引導陳泊秋,讓他自己說,以傾訴的方式說出來,會不會就不那麼痛苦。
但沒有人能在突然之間學會一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吧,也可能是他的方法不對。
「不想說就算了,」陸宗停在陳泊秋耳邊低聲道,「我會想辦法幫你取下來的。」
陳泊秋聽到這句話,終於開始有了些反應,他輕輕動了一下,啞聲問:「上校,要……拿下來嗎?」
「嗯。」陸宗停應著。
陳泊秋的心跳似乎停滯了片刻,他的呼吸也跟著靜止了半晌,才艱澀地道:「好、那……我去測血樣。」
他明白了陸宗停的意思,他應該也知道,脖環其實沒辦法取下來的,取下來的話……他也會死。
他是希望他死的。
他是希望……他死的。
哪怕在心裡已經告訴自己千千萬萬遍,卻終究還是在與他近在咫尺、從他口中再度確認的這一刻,覺得痛極了,痛得他沒辦法再說出一個字。
很久沒離他這麼近了,他身上很暖,鼻息也輕柔煦和,手掌粗糙溫厚,撫在後頸的觸感,跟哥哥的幾乎一模一樣。
未來他會這樣,把脖環從他頸間扯下嗎?
他的血是髒的,他會找更好的辦法吧。
「你狀態不好,可以再休息一會。」陸宗停說。
陳泊秋蒼白著臉,在衰竭乏力的呼吸中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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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宗停發現,自己似乎很久沒看見陳泊秋工作的樣子。
他摘掉了護目鏡,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單薄,隱約可見底下纖細的血絲,鼻樑和雙頰被勒出了破皮紅腫的痕跡,鼻樑左側的痣幾乎都看不清晰了。
沉澱分離,取樣塗片,試劑反應,觀測記錄,一切步驟都有條不紊地進行,他手腕上纏著繃帶,微微滲著血跡,看起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各種瓶瓶罐罐針管刀片都拿得穩穩噹噹用得流暢自如,仿佛都不需要時間去思考下一步應該做什麼,連抬手擦汗的時間都仿佛計算得恰到好處,只有在彎腰取東西再直起身,還有需要右眼視角的時候會稍有拖延。
記錄寫完之後,他交給溫艽艽,啞聲道:「都是被感染的人類。」
他喉嚨里已經乾涸到了極致,發出來的聲音也稱得上是難聽至極,溫艽艽愣了一下才從他手裡接過那幾張紙。
不得不說,陳泊秋並不像陸宗停口中說的那樣,是個只會種花的掛名博士,就單單這次的血樣檢測來看,他不僅動作快效率高,寫出來的報告也是條理清晰整潔乾淨,雖然寫得滿滿當當,但卻令人一目了然。
溫艽艽把東西接過去之後,陳泊秋的手垂在身側,終於開始不可遏制地發著抖,因為開啟狼瞳短時間高強度的工作,他掩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已經是灰白一片,微微開闔著吃力地呼吸。
旁邊就有木凳子,他沒有坐,看著陸宗停走向溫艽艽,就往後退開讓出一條路,去找自己的藥箱,太陽穴抽搐著的疼痛傳遍整個後腦,他無聲地乾嘔著,眼前昏花重影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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