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宗停給他處理手腕處的傷口,發現那裡層層疊疊的許多新傷舊傷,皮膚都有些潰爛。黑艦軍對於處理簡單的外傷還是有經驗的,就是方式都比較簡單粗暴,都是為了讓人快速返回戰場,不像白艦軍謹慎溫和,以徹底治癒為目的。
清創的時候,陳泊秋一聲也不吭,只是之前可能人有些迷糊,沒反應過來是陸宗停在給他處理傷口,直到劇烈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些,他抬眼看向那人,視線模糊發黑,可以看到那雙橄欖綠色的眼睛,盛著像星星一樣的光,很漂亮。
「上校。」陳泊秋忽然出聲,他咳傷了嗓子,肺里又瘀血未清,吐字有些滯澀。
「嗯?我在,」陸宗停連忙答應他,卻看到他眼底仍舊是潰散的,視線對不準自己的方向,「怎麼了?疼得厲害嗎?」
「上校,果子……吃嗎?乾淨的。」
陸宗停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但就這麼一下愣神,陳泊秋就從他眼前移開了身體——他是半跪半爬的姿勢,動作卻很快,陸宗停想拉住他的時候,他已經從藥箱裡拿出剛剛包好的果子,小心翼翼地展開包裝。
「乾淨的,」他微微喘息著,又重複了一遍乾淨的,捧著果子想遞給他,卻連他的方向都沒找到,尷尬地伸在冰冷的空氣中,他也恍若未覺,「您吃。」
他又說了「您」,這好像不是第一次。
「……我在這邊。」陸宗停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低頭看著那些被他擦拭得乾淨透亮的新鮮野果,又看到那雙捧著它們的傷痕累累的雙手,嘶啞地道,「這不是給秀秀的嗎,我吃了,她不就沒得吃了?」
「喜歡吃嗎?」陳泊秋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輕輕地問他,聲音裡帶著些奇異的溫柔,讓陸宗停覺得有些恍惚,像回到了以前他笨拙地哄自己的時候。
「秀秀喜歡,你呢?」陳泊秋又問他,這會兒他又不說「您」了,看來真是不清醒,稀里糊塗的。
陸宗停不知道該說什麼,口乾舌燥地「嗯」了一聲。
陳泊秋看他說喜歡卻又沒有接,猜測大抵是他手上滿是血污,看著骯髒,他沒有胃口,就把紙盒子重新折好,放在他手邊,把藥箱往自己肩膀上一背,便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卻才起身到一半,膝蓋又乏力地彎折下去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
陸宗停嚇了一跳,連忙把人拉回自己懷裡:「你幹什麼,別亂動!」
「找、果子……給秀秀,」陳泊秋說,「上校,您回去……等吧,這裡冷,我、送去。」
「……」不知道為什麼,陳泊秋臉上沒有笑容,眼睛裡也霧蒙蒙的沒有光,額角和鼻尖滿是薄汗,但陸宗停卻覺得,他好像很……高興。
用這麼帶有強烈情緒的字眼來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妥,但陸宗停就是有這種怪異的感覺,他好像很高興。
這種高興,就像是……他小時候,給陳泊秋煎了一片難吃到爆炸的豆乳餅,陳泊秋細嚼慢咽地說好吃時,他心裡的那種雀躍。
不同的是,陳泊秋沒有任何外露的表達,一切也很有可能只是陸宗停的錯覺。
那麼如果他現在真的很高興的話,他在為什麼高興呢?因為他說喜歡那些野果子嗎?他說要再去給秀秀找果子,意思就是說,這些果子是他的?他把他排在了秀秀前面?
就在剛剛,他把他按在崎嶇冰冷的石壁上,咄咄逼問著讓他陷入應激一般的狀態無法呼吸,才過去了不過十幾分鐘,他就會因為他說喜歡他采的果子而「高興」,而要另采果子給秀秀。
「……陳泊秋,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陸宗停嘟噥了這麼一句,卻是低下頭在他頭髮上輕輕吻了吻,啞聲道,「先把傷口處理了。」
陳泊秋倒很聽話,怔怔地點了點頭,細碎的額發垂落在濕潤的睫毛上,讓他看起來分外的安靜無害,就像一個幼稚懵懂的孩童,或者是一隻初生的幼獸。
陸宗停覺得自己的想法越來越奇怪,明明他只是喝醉了而已。
陸宗停一邊給他包紮,一邊聽著他在艱難呼吸的時候肺里一陣一陣的嘶鳴聲,還有劇烈起伏著幾乎連肋骨都要凸出來的胸口,想著他現在應該比較老實,就問:「你的肺病,最近是不是嚴重了?」
搖頭。
「一直這樣?」
點頭。
「……」並沒有很老實的樣子,「聽說你的脖環,是你父親做出來給你治肺病的?」
聽到脖環,陳泊秋瞳孔輕顫,反應卻沒有之前那麼強烈,只是輕輕點頭:「嗯……是。」
「效果怎麼樣?」
「很、好,」陳泊秋輕輕呼吸著,「不惡化……了。」
「但也無法徹底治癒?」
「嗯……」陳泊秋慢慢點頭。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