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時候騙他跟我上床了?!」
這時候反而是陳泊秋自己停了下來,他不再像剛才一樣磕頭磕個不停,終於抬起頭來。他瞳孔是潰散的,額頭鮮血混著泥漿不斷淌下。
「上校,可以……給我、時間嗎?」他聲音嘶啞,因為身體不受控制的抽搐而斷斷續續。
「你要幹什麼到底?」陸宗停的眉毛快擰成了死結,額角滲出薄汗。
陳泊秋沒有回答,他只是撐著地面嘗試著要站起來,卻總是失敗,他知道自己不能拖沓,便只能膝行著到一邊,捧出來了一個小籃子。
那個小籃子像是用樹枝和藤條自己編成的,簡陋而粗糙,裡面裝著大小不一的培養膠囊,膠囊里封著不同品種的花草,看顏色和根莖狀態都很健康,除此之外還有幾管像是血液的東西。
「疫苗、用的……」陳泊秋說了幾個字,小腹忽然劇烈抽搐著絞痛起來,他手指發抖手腕脫力,籃子裡的東西掉了幾個下去,他把小籃子放在一旁彎下腰去摸索著撿。
他說到疫苗,溫艽艽雖然不太清楚那些小花小草是用來做什麼的,但血液肯定是他後來找秀秀抽取以備不時之需的,說明秀秀的血樣確實是疫苗研究的重大進展。
如果是疫苗研究要用的重要東西,陳泊秋應該自己帶回海角去用,在這個事情上十方海角恐怕沒有人比他更專業,這時候他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們幹什麼?
陸宗停顯然跟她有一樣的不解,只是在這份不解中,他似乎多了幾分與她不同的慌亂:「給我們幹什麼,你自己要用的東西你自己帶回去。」
陳泊秋卻一直沒有說話,他安安靜靜地把東西撿起來放好,時不時撐著地面佝僂著腰背按壓腹部。
「陳博士,你是不是肚子疼?」溫艽艽忽然出聲問。
「不、沒……」陳泊秋似乎有些受驚的樣子,他不敢再按肚子,也不再耽誤時間,撿好了就把小籃子拿起來,再次想要遞給他們,就像是一個固執而忠誠地在執行指令的機器人。
「疫苗……用……」他又重複剛才的話,「我……不能回,海角……上校、你在……這裡審我。」
「為什麼不回海角,讓我審你什麼?」陸宗停啞聲低喝,「陳泊秋,你站起來把話說清楚!」
聽到陸宗停一字一頓地喊出「陳泊秋」這三個字並發號施令,陳泊秋就努力地想要起來,用手支撐著地面,屈起了膝蓋,渾身都在發抖,卻始終無法再抻起那些被凍成薄冰又被擊碎成片的關節,在他幾乎要因為脫力再次摔下去的時候,陸宗停攥住他裹著淤泥黏糊糊的衣襟,勉強將他拽了起來:「陳泊秋!你不要再——!!」
他的喝令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陳泊秋抬起來的眼睛,瞳仁灰暗得幾乎要流失掉最後一縷藍色,裡面支離破碎,就像湖水乾涸後龜裂的河床,可他眼眶裡偏偏又聚起來厚重的霧氣,帶著淡淡血色,層層疊疊地積累到極致之後,便凝成了滾燙的液體奔涌而出。
那些液體的溫度無比炙熱,滴落在陸宗停手背上時,他幾乎覺得自己要被灼傷,因為它們泛著血紅色,陸宗停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是眼淚。
陳泊秋……居然會哭?
他臉上雖然糊著淤泥,卻也能看出跟往常一樣,表情幾乎是死水一般的沒有波瀾。可是這樣一雙眼睛,卻好像埋葬著時間所有的絕望和悲涼,不堪重負之下才凝成無聲的血淚。
他很難過嗎?為什麼難過?他說了什麼很重的話嗎?再重的話又怎麼能傷到他?
「陳、陳泊秋,」陸宗停喉嚨梗著,舌頭有些不聽使喚,吐字音調怪異,「你哭什麼,我、我又沒罵你?」
陳泊秋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更對自己的眼淚恍若未覺,他只是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宗停,像是極力想要確認什麼,最終卻又無能為力一般,轉而艱難地伸出手,一點一點慢慢地往上抬,輕輕覆在他後腦,顫抖著蠕動兩下,就像是輕若絨羽的撫拍。
他摸到他有些歪斜的軍帽,竭盡全力想要把它扶正,最終那隻手卻猝然失力,垂墜下去。
陳泊秋的嘴唇哆嗦著張開,吐出幾個含糊的字眼:「以後……平、安……」
陸宗停呼吸都停滯了,這一切讓他的心臟仿佛被電流擊穿,他頭皮發麻,渾身發抖。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隨軍出征時,陳泊秋就是撫摸著他的後腦勺安撫他躁動的情緒,還給他扶正了因為好動而弄得歪歪扭扭的軍帽,溫和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平安回來,宗停。」
「泊秋哥哥,回來了我想吃牛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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