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輕輕抵著陳泊秋蒼白冰涼的額頭,手捧著他的臉頰用指腹不斷幫他擦拭臉上的水珠和血跡,微哽著道:「我在呢。」
話音剛落,他閉上眼睛,眼淚便洶湧而出,落在陳泊秋的眼睫和臉頰上,他又倉惶擦拭。
那液體滾燙滾燙,令身體還在失溫狀態的陳泊秋一陣陣地瑟縮,卻終究難以完全清醒。
他想那是有人在哭,他不知道是誰,但他覺得很痛。他想起了某一年哥哥的忌日,他扎了一束鮮艷的花,卻無處可以祭拜,便獨自一人坐在陽台的石板地上,赤腳薄衣,將花束放在身側,怔怔地看著遠方血紅色的天空。
深夜時陸宗停回來,眼底發黑面色青白的疲憊模樣,作為釀造一切的罪人,他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就問他餓不餓,廚房裡有煮好的面。
陸宗停原本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卻像是突然被某個字眼或是場景激怒一般,睜大陰鬱血紅的雙眼逼近,揪住了他的衣襟,吼著讓他起來。
他身上菸酒味濃烈,令他喉間又嗆又堵,但是他在陽台坐了太久,腿又冷又麻,始終無力站起,這使他的怒火愈發旺盛。
「這麼鮮艷的花,陳泊秋,你什麼意思?!」
「他的忌日,你準備鮮花和晚餐看日落,何等閒情逸緻,你既不內疚也不痛嗎陳泊秋?!」
陳泊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什麼日子贈什麼花,他不懂這些,他只知道紮起來的都是哥哥從前來看他的小花園時,經常駐足觀看的花朵。事實上他也無法解釋,他只能睜著一雙因為窒息而逐漸灰暗渾濁的眼睛,怔忡而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的眼睛好像濕了,無數液體從那紅腫的眼眶裡淌下,灼痛了陳泊秋蒼白冰冷的皮膚。
「也是,我怎麼能奢望你的反應。」陸宗停苦笑著,似是諷刺又像自嘲,隨即將他推開,筋疲力盡地跌坐在地上。
陳泊秋也隨著他的動作摔了下去,他勉力爬起,陸宗停讓他帶著那些花滾出去,他就連散落的花瓣和折斷的莖葉都一起收好。
他走進廚房,肺里仿佛被冰錐穿刺出無數個冒著寒氣的血洞,他撐著流理台的指骨青白僵硬,最終大口大口地咳起血來。
他安安靜靜地把血跡清理乾淨,端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牛肉麵,蹣跚著回到陽台,將它放在矮桌上。
準備離開時,原本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陸宗停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將他拉進他懷裡,用幾乎要揉碎他骨頭的力度將他抱緊。
陳泊秋因為這個用盡全力卻冰冷疼痛的擁抱而難以呼吸,卻沒有掙扎,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肩頭那一片溫熱的、不斷擴大的濡濕。
「我恨死你了。」陸宗停微哽著咬牙切齒地說,手指狠狠摳進他肩胛上薄薄的血肉里。
陳泊秋瑟縮著,卻輕輕點頭。
「為什麼不推開我?」那人肩膀處已經被他隔著薄薄的衣料掐出血絲,卻只是輕微地顫抖。
陳泊秋在劇痛中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地擁住了他,用低弱得幾不可聞的聲音道:「你……痛。」
陸宗停只是需要一個擁抱,任何人都可以。
陳泊秋不知道別人如何,但陸宗停抱著他,他就不會將他推開。
因為他痛,所以他要抱緊他。
—
陸宗停感覺到一雙濕冷的手在自己肩膀艱難地摸索著,最後艱難地攬在他的後頸上,笨拙地做著摩挲安撫的動作。
那雙手很冷,又很粗糙,碰到他的時候,卻像一陣輕暖春風,他一點都不冷了,心尖顫抖著滾滾發燙。
「我……不送花了……」陳泊秋低喃著,夢囈一般說著胡話,「你吃、東西。」
陸宗停知道他又分不清過往和現實了,他想起從前每一次他提到林止聿的場景,或許沒有一次是他刻意,他只是病得糊塗,誤以為自己在哪個不真實的夢境,或者哪一段真實的過往裡。
陸宗停知道他這一刻回溯的是哪段時光,因為他自己也想起了那個時候。
那個陰沉寒冷的傍晚,他從四季滄海風塵僕僕地趕回,被他身側的鮮花刺痛了已經有些麻木的心臟,他以為他是故意挑釁著什麼,粗暴地將壓抑了一整天的痛苦焦躁都發泄在了他身上。
可那個傍晚那麼冷,他只穿著單衣,赤裸雙足,身側除了那束鮮花,還有矮桌和短椅,他卻呆呆地坐在地上。
那時的他在想什麼呢?
他喊不出痛,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表達自己的情緒,安安靜靜地承受著所有的暴力和辱罵時,在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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