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其妙提到破碎荒野,用的還是「回」這個字眼,陸宗停感覺自己心臟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為什麼想去那裡?」
「我熟悉……」陳泊秋因為精神緊繃而冷汗不止呼吸困難,明明竭盡全力在思考,腦子還是很鈍,他默默擦拭著自己下頜的冷汗,試探著對陸宗停道,「有……紙筆嗎?」
陸宗停知道他表達困難的問題不能再惡化下去,堅決搖頭:「你慢慢想,慢慢說,我等你。」
「嗯……」陳泊秋訥訥地點頭,卻還是過了半天才能繼續說下去,「我在那裡、生活,到時……送寶寶回來。」
「……」
察覺到陸宗停周身驟然低至谷底的氣壓,陳泊秋輕輕顫慄起來,幾番吞咽著喉間翻湧的酸澀,還是堅持著道:「海角,我、我保不住……它,我會……送它回來。」
失去小檸檬的記憶像蠻橫兇惡的野獸撞碎他的大腦和胸口,他感覺到自己勉強維持的清醒又要被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撕碎,無法再面對陸宗停的視線。
他喃喃著說對不起,低下頭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發現無濟於事,他又張口朝自己的手腕咬下去。
「泊秋!」陸宗停膽戰心驚地制止他,「別緊張,你深呼吸,這裡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和寶寶,我可以保護你們!我在呢,你看著我!」
喊了好幾遍才勉強制止了陳泊秋要去咬自己的動作,陸宗停趁勢捧起陳泊秋的臉強迫他面對自己,看著他布滿血紅水霧卻又流不出眼淚的眼睛,聲音顫抖語氣卻萬分堅定:「泊秋,看著我,小檸檬的事情不是你的錯,錯的是傷害你們的人,你沒有任何錯,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那些人才要向你道歉,你一定要分辨清楚,明白嗎?」
陳泊秋瞳孔顫慄著,怔怔地看著陸宗停,艱難地搖頭:「上校,我是……違反禁令的,我……」
「是我讓你懷孕的,當初誰欺負的你們讓他來找我!」
陸宗停盛怒之下仍舊不忘引導陳泊秋說出自己當初究竟遭遇了什麼,但很顯然陳泊秋不會表達這些,他蒼白木然的臉上並沒有委屈不甘,只是露出了些類似焦急的神情,吃力地解釋:「不會、牽連上校的……離婚了、就是我違禁……」
提到離婚,陸宗停更加難受,忍不住低吼:「那是他們騙你,真想追究起來離婚也沒用!」
陸宗停吼了這一嗓子陳泊秋身體就下意識地往後縮,嘴唇仍舊微張著,卻說不出來話了。
「……我不是沖你吼,對不起。」陸宗停連忙把人攬回來,他真是怕他又跑了,要是他用荒原灰狼的形態跑,他是追到死也追不上。
陸宗停輕輕抱著他,平復了一下自己躁鬱的情緒,抵著陳泊秋冰涼濡濕的額頭輕聲道:「你還記得我剛剛說了什麼嗎?錯的是傷害你和小檸檬的人……我也在其中,所以我該說對不起。」
他抬手捧著陳泊秋的臉,輕撫他有些濕潤的眼睫:「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你們那麼疼。」
陳泊秋睫毛顫抖著,眼底的霧氣愈發深重。
「你想哭就哭出來,沒事的,」陸宗停感覺到自己指腹上滾燙濕熱的觸感愈發明顯,心底疼痛卻又如釋重負,「就是這樣,哭出來,別忍著。」
幾乎是陸宗停話音剛落,陳泊秋眼睫顫抖了好幾下,透明的液體就從他泛紅的眼眶滾落出來,他像是覺得不妥,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擦,卻又被陸宗停緊緊抱著。
「沒關係,這樣很好。」陸宗停說著,原本想試探一下他流產的細節,又怕再刺激到他,他掉眼淚的時候,連吸鼻子和呼吸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蒙著水霧的眼睛時不時會看向他然後倉促躲開,眼底茫然到透露出一種無助感,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情緒,模樣笨拙得就像第一次學會用筷子的自己。
他明明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單純乾淨,只是被別人潑的髒水扔的垃圾弄得滿身狼藉。別人未曾與他近距離接觸也便罷了,他怎麼也能瞎了眼被蒙蔽呢?
陸宗停抱著陳泊秋,親吻他的眼睛,抿去一點淚花,發自內心地低嘆道:「你怎麼哭起來也這麼好看。」
他本來以為自己只是在心裡想想,看到陳泊秋微微擴張的瞳孔里寫滿了不理解,他才意識到自己說出來了,便尷尬地笑了笑,抱著他輕輕蹭他頭頂細軟的絨毛,低聲道:「我還是那句話,你想推開我就推開我,不用勉強自己。」
陳泊秋搖了搖頭,他一直在竭力克制著身體上對這個擁抱的種種排斥反應,這對他來說很艱難,他從來不擅長接受這些。陸宗停的懷抱很溫暖,他卻覺得跟他相親的每一寸肌膚都很疼,疼得他止不住地暈眩痙攣。
世上願意靠近他的人不多,他對肢體接觸最常規的認知就是父親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憎惡他的人暴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第一次相遇,有著一雙亮晶晶橄欖綠色眼睛的孩子緊緊抱住他的時候,他身體條件反射地會覺得痛,慢慢地才會逐漸感受到小孩身上的軟糯和溫熱。
他在後來的許多次擁抱中逐漸明白,除了林止聿,還會有人喜歡親近他,讓他覺得溫暖,他小心翼翼地眷戀著、珍惜著,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失去。
他以為自己做好了失去的準備,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就不會覺得痛,可是後來陸宗停那樣恨他,他甚至不需要動手,只要看著他的眼睛他就覺得很痛,比父親掐他、別人打他的時候都要痛成千上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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