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秋似乎聽懂了,他沒有再掙扎,身體寂靜地僵硬下來,眼淚還在無知無覺地掉落著,他甚至任由陸宗停給他擦,仿佛整個身體都已經不受他自己控制。
陸宗停不敢繼續,他怕陳泊秋受不了,只敢輕輕地抱著他,不斷地輕撫他僵硬冰冷的脊背。
不知過了許久,他才聽到陳泊秋嘶啞乾涸的聲音:「記……得。」
短短兩個字,他說得格外艱難,卻也讓陸宗停欣喜若狂。
他不斷地吞咽著喉間的酸澀,反反覆覆幾次後才顫聲道:「我只想保護你,你能看出來嗎?」
陳泊秋卻又像具木偶一樣怔怔地低垂著眼睫,好像剛才那兩個字他都沒有說過一般。陸宗停小心翼翼地托著他蒼白冰涼的下頜,不死心地道:「泊秋,那不是做夢,不是幻境,我只想保護你。」
陳泊秋被迫看著陸宗停的眼睛,那雙橄欖綠色的,不是耀眼的顏色,對他來說卻像星星一樣的眼睛,蒙著一層厚重混濁的、痛苦的血紅色霧氣。
他在痛嗎?
陳泊秋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上透明的液體,源源不斷地落了一層又一層,好像不明白這些是從他眼睛裡流出來的眼淚。他抬起手,慢慢撫上陸宗停的胸口,含糊著道:「……為什麼?」
陸宗停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臟上,輕聲問:「什麼?」
「這麼痛……」陳泊秋喃喃重複著,「為什麼、不殺我。」
陸宗停心尖一顫,眼淚差點就滾落出來,他竭力忍著:「我知道那不是你想做的,我的泊秋哥哥不可能會傷害我的。」
他胡亂親吻著陳泊秋的手背,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不要狼狽地大哭起來,勉強地控制情緒:「泊秋,那都是陳中嶽做的事情,你不要替他認罪,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事實。」
陳泊秋聽到陳中嶽的名字,驚懼地去撫摸自己的脖頸。
「沒有了,脖環沒有了,」陸宗停將他的手握緊,埋在他頸間淺淺親吻著,「他不能再控制你了,泊秋。」
陳泊秋被他吻得顫慄不止,喉嚨里發出細細的嗚咽。
「泊秋,我們休息一會,好不好?」陸宗停低聲說著,掌心已經開始悄無聲息地釋放著冰霧安撫陳泊秋。
陳泊秋的眼睛還是空洞渾濁的一片,聚焦不起一點點光。只是在陸宗停的安撫下逐漸渙散,最後又力竭昏睡過去。
陸宗停勉強鬆了口氣,抬頭就看到蘿蔔眼淚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媽媽,眨一下就掉一大顆眼淚,卻只是啃著自己的拳頭小聲嗚咽著,沒有哭鬧。
「寶寶……」陸宗停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得不成樣子,他嘆了口氣,擦了擦蘿蔔黃豆大的淚珠子,「媽媽休息一下,很快和寶寶一起玩,好不好?」
蘿蔔似懂非懂地抿了抿嘴,抽抽嗒嗒地吸了吸鼻子,跟著爸爸擦眼淚的動作用自己的小拳頭在臉上亂揉。
陸宗停紅著眼眶笑道:「寶寶真棒,會自己擦眼淚哦,乖乖。」
話說到最後,他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沒有像之前一樣,因為被無形的悲傷壓得透不過氣來就失控痛哭。
會好起來的。
—
會好起來的,只是很辛苦。
陳泊秋再次醒來之後,並不像陸宗停預期那般好了一些, 他始終像一隻繃緊了弦的驚弓之鳥。他懼怕各種各樣突然的聲音,以及開窗時呼嘯而來的風,懼怕有人接近,有人說話,他身體總會條件反射一般蜷縮起來,要去撕扯自己頸部的繃帶,然後因為強烈的疼痛和驚懼乾嘔不止。
「那隻脖環從他三歲起就像刑具一般箍在他的脖頸上,幾乎與他的血肉相連,脖環剝離本該是致命傷,但在冰霧療愈之下已經修復了大半,雖然還有部分器質病變無法徹底治癒,但至少不會造成難以忍受的痛苦。目前看來,他的身體和大腦似乎都還無法接受脖環已經剝離的事實,脖環在時的窒息感和疼痛感都未曾減少半分,」江子車向陸宗停解釋,「這在醫學上屬於幻痛,是一種心理疾病,所以止痛藥也收效甚微。」
陸宗停明白,之所以在別人靠近的時候,陳泊秋的幻痛就愈發強烈,是因為他覺得脖環還在,自己還會被脖環操縱,失控傷人,從而才有撕扯繃帶的動作,覺得把脖環拽下來就沒事了。
正因如此,陸宗停變成了最難接近他的那個人,也很難用冰霧給他止痛,能勉強和他正常說上幾句話的人只有江子車。陸宗停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做了太多的心理建設,但他還是沒想到就連蘿蔔也無法接近陳泊秋,陸宗停原以為抱著寶寶接近會讓他不那麼害怕,但結果更加糟糕。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