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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宗停將注意力從電屏影像上挪開後,才發現天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陰沉起來,烏雲層層疊疊的往下壓,像一塊緩慢墜落的巨石,著陸那一刻就能把整個十方海角碾碎,原本乾燥凜冽的大風中也悄無聲息地混入了細碎的冰渣,逆風行走不過兩三步,皮膚就被剜割得陣陣寒痛。
這是陸宗停最討厭的天氣,極陰風,即便它和大多數天災比起來,並不算什麼極端災害。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他的記憶和感受也沒有模糊太少--他帶著林止聿回海角時,一路上都是極陰風的天氣。
林止聿離開以後,每次遇到極陰風,陸宗停都會儘量避免和陳泊秋碰面,因為他總會控制不住地要對他惡語相向。
那時候的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陳泊秋和他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失去了同一個至親。
陸宗停覺得胸口窒悶難當,以至於他忘記了現在的天氣,想要通過深呼吸來緩解,卻結結實實地嗆了一口風,咳得眼冒金星。
「上校。」
聽陳泊秋在後面喊他,陸宗停一邊嘶啞應著,一邊連忙轉過身去。
才剛看清陳泊秋踉蹌著朝他靠近的身形,他就被他瘦削卻溫柔的懷抱擁住了,剛剛他親手給他披上的大衣,足夠溫暖又極為寬大,就這樣合著陳泊秋的擁抱,嚴嚴實實地將他們兩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陳泊秋半張臉埋在陸宗停頸間,灼熱的鼻息一陣一陣撲過來,陸宗停心跳加速大腦空白,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能下意識地回抱住陳泊秋,眼眶止不住地酸澀泛紅。
「泊秋。」陸宗停哽咽地叫他的名字。
「上校,我會在的,」陳泊秋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嘶啞,通過兩人隔著皮膚貼緊的骨骼傳導,聽在陸宗停耳朵里繾綣而又酥麻,「我會,一直在。」
「請你……相信我。」
「下次,我不讓你……害怕了。」
陸宗停說不出話。
明明周身都是暖流涌動,他卻不知為何顫抖不止,或許是因為他想要忍住眼淚,卻是徒勞無功。
陳泊秋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眼淚,慢慢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動作笨拙卻又很堅定。
「不是這樣,泊秋,我不希望是這樣,」陸宗停急切地開口,有些語無倫次,「不是,我是說,我確實很需要你,蘿蔔也很需要你,但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能健康開心地生活,而不是被誰束縛著日復一日地忍受痛苦……」
陸宗停越說越是心驚膽戰,冷汗混著眼淚在他臉上到處亂流:「當然,你不在了,我是會崩潰的,會發瘋的。如果沒有蘿蔔,可能你不在的下一秒我就沒有辦法、也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挾你,我對天發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在我心裡真的非常非常重要,但你不需要把這件事當成你生命唯一的參考,能讓你開心快樂的那些才是值得的人和事……我、我說明白了嗎?」
陸宗停邊說邊抽噎,感覺自己越說越糊塗,急得想要跺腳、拽頭髮,甚至抽自己嘴巴子,但還是竭力壓抑著,只是顫顫巍巍地問陳泊秋:「能、能聽明白嗎?泊秋。」
陳泊秋靜靜感受著他跌宕起伏的情緒,始終沒有鬆開自己擁住陸宗停的雙手,落在陸宗停頸間的呼吸仍舊是平緩而溫熱的,就像盛夏夜晚的風。
陸宗停一時上頭之後忽然發現,這次的陳泊秋居然沒有因為自己失控不穩的情緒而感到緊繃害怕,就像湍急的河流湧入了冰消雪融的湖泊,不過半晌便歸於寧靜。
他正在思考這算好事還是壞事的時候,陳泊秋忽然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不太明白。」
陸宗停如遭雷擊,臉色煞白,嘴唇也變得僵冷。
「值得的人、和事,」陳泊秋一板一眼地重述著陸宗停的話,「不能……都是你嗎?」
他在陸宗停緊繃而僵硬的懷抱里頗為艱難地抬起頭,灰藍色的眼睛像有微風拂過的湖泊,盪開一圈又一圈溫柔的波紋,清澈見底地漾著眼底的茫然和認真:「不矛盾,對嗎?」
「不……」陸宗停嘴唇哆嗦著,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矛盾。」
得到他的答案,陳泊秋眼睛裡不再有茫然的神色,他看著陸宗停,慢慢點了點頭:「那……我明白了。」
陸宗停渾身發抖,甚至有些腿軟,他眼前金星亂冒小人亂飛,覺得自己像是瘋了,又或者是在做夢,他想把陳泊秋抱起來,在海龍翼上轉圈--如果他此時此刻沒有腿軟的話。
「泊秋,你、我……」陸宗停兩眼熱淚盈眶,舌頭直打結,一大堆話在肚子裡打轉,到了喉嚨口就變成抽噎,以至於他最後只能說,「我、我很榮幸,我太榮幸了,泊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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