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長輕笑了笑,他笑的時候胸腔震動,應畔回下意識上前了半步,好像這點輕微的動靜都能要了他的命。實在是有些心酸,孟拂雪又說:「我認真的,審判長,盜取軍團總署的檔案晶片足以被認為是叛軍,我可以接受。」
「孩子,你所要接受的懲罰是,保護這座城市的居民。」審判長說,「我的生命結束之後,城內必然會有一陣短暫的動亂,議事廳和科技公司聯合在各區設立的射頻塔並不能第一時間甄別射頻信號是否為違規行為,你明白的,人類能有很多種方法繞過ai的判定。」
孟拂雪的坐姿直起來,也靠前了些,他說:「我會的,先生,我是兵團的實習生,這是我分內的職責。」
此話是真心,於是他接了一句:「無論我會不會被兵團除名,我都會這麼做。」
審判長看著他:「你當然不會,並且等到這周六,少將會把你提升入提爾軍團,做先鋒組組員——當然,不是你在兵團時候的那種先鋒軍,這只是低階將士的軍銜。」
「……」孟拂雪回頭、抬頭。白理深向他小幅度地點頭。
「這周六之後,我還能再見到您嗎?」孟拂雪問他。
「未來的事沒有人能預知,孩子。」審判長說,「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未來就是消亡。」
孟拂雪沉默了片刻。
審判長坐的椅子背後連著一串管線,應畔回和薩金時刻注意著監測屏幕上的數據。孟拂雪感激他們沒有開啟儀器上「滴滴滴」的提示音,那實在太淒涼。
他沉默的時間裡在捋著想要問的問題。顯然,審判長的狀態不容他處理太複雜的事情,他像個比薄餅乾還脆弱的東西在支撐著什麼龐然大物。
片刻後,他開口:「先生,您後悔嗎?關於……劍聖。」
「我們會後悔很多事,可是時間向前走,無法回頭,我接受這件事,並且為此付出了代價。」
孟拂雪的沮喪並不是沒有得到答案,而是替他不甘。於是他又抬頭:「您願意原諒他?」
「他已經死了,不是嗎。」
「……」是的。人都死了,而且被自己親生兒子所殺,正是因為他與審判長的情誼激怒了兒子。
這一切好像被安排得妥帖到無可指摘。孟拂雪最終居然笑著嘆了口氣。審判長跟著彎著唇,又告訴他:「你看,因為我是生命體,所以會犯錯,我認為,這是一生中所必然會有的經歷,你我皆會有,對嗎。」
孟拂雪點頭。
他忘記了今天是過來接受審判的,結果居然像是來跟長輩聊聊天,聽一聽囑咐。
「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孟拂雪說。
「你請說。」
「您有名字嗎?」
從一開始在礦場做衝鋒隊的時候,他就問過NS32這個問題。你有名字嗎?
審判長怔愣了下,他身後的兩個醫生忽然走到一面屏幕前,看起來很緊張。審判長怔愣的時間裡除開驚訝,似乎在回憶。
時間沒有多久,他做審判長也才二十餘年。可這個名字,他卻花了一陣子才想起來,又花了一陣子才慢慢地啟唇說出來。
「有的。」他說,「我叫余印弦。」
「謝謝您,余印弦先生。」孟拂雪站起身,說,「我會記得您,還有白少將,或許未來這些故事會變成軍團檔案部里的數據,或許會被抹去,但我們會記得您。」
「再見了,孩子。」余印弦說。
第55章
告別是人這一生不停在做的事, 因為沒什麼東西可以永恆存在。而告別恰恰是一種證明,證明我們曾在某一時空共存、共度過。
應畔回跟二人一起進了電梯,她按了6層, 然後將口罩拽下來,看起來鬆了口氣,問:「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電梯安靜地緩緩下行著,接下來如何,這個問題孟拂雪還沒有太明確的想法。他剛打算開口說「接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時, 白理深先他出聲回答:「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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